紙上人_分節(jié)閱讀_33
雪蘭接過來看了看,哇,好精致的布料呢。 這個年代穿婚紗結婚其實挺摩登,不過所謂的婚紗跟后世有點不一樣,就像這厚厚的頭紗一樣,蒙在頭上活像阿拉伯人。 張維真拿過頭紗蒙在頭上,打扮成西方嬤嬤的樣子。 “咱們來排戲吧,省的沒演好,韓雪那女人又說三道四。” 雪蘭點點頭,其實她沒關系,作為路人甲,她只有一句臺詞,張維真的臺詞倒是挺多的。 于是雪蘭披上一條床單,用床單兩頭在脖子下面打個結,高高揚起床單,舉起一只手戳戳戳,大聲道:“我要殺了你!” 晚上坐在張維真家的飯桌前,雪蘭感動的想哭,她喝到了果汁,吃到了布丁和蛋糕,還得到了一塊奶酪,雖然是囧囧的中西合璧,桌上還有紅燒豬蹄什么的,但也極令人滿足了。 家里雖然這么西式,可惜張維真的爸爸依然有姨太太,不過這姨太太是她mama原來的丫頭而已。她mama還生了兩個兒子,年紀都很小,正是調皮的年紀,其中一個不停的在飯桌下面踩雪蘭的腳…… 用過了晚飯,張維真安排她家的車夫把雪蘭送回家,卻正好碰到了她剛剛歸家的父親。那男人一身西裝,喝得醉醺醺的,他被攙扶著從汽車上走下來,車里還坐著一個很時髦的年輕女人,男人下車前,她還湊上去親了一口。 雪蘭一看就皺起了眉頭,她本以為張維真也會生氣,誰知小姑娘甜甜地一笑,上前攙扶住父親說:“爸爸,你回家了,累不累?飯菜準備好了,我馬上吩咐仆人給你放洗澡水。” 她父親笑著摸了摸女兒的頭:“好……好閨女,吃……吃飯……” 張維真笑著跟雪蘭擺擺手說:“路上小心,明天見。” “明天見。”雪蘭也搖搖手,然后車夫就拉著她出門了。 這時,雪蘭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張維真跟她說過的幾句話。 “咱們女人活得累,活得委屈,所以更要放聰明,只有聰明人才能笑到最后。” 雪蘭忘記她當時為什么會發(fā)這句感慨了,只是附和的點了點頭,想來真真也不只是幸福窩里的小姐啊。 ☆、第33章 傍晚很熱,這一年的秋老虎特別厲害,屋子里像蒸籠一樣。 “今夏可真熱啊,都什么時候了,還一點不見涼。”三姐呼扇著蒲扇說。 只三個女人在家里,也顧不上什么體統(tǒng)了,都穿得非常清涼,李氏切了一個西瓜拿到外面說:“過來吃西瓜,今年開春至今都沒下過雨,難為西瓜長這么大。” 雪蘭注意到李氏的食指上包著手絹,忙問:“你的手指怎么了?” “沒事,今天做菜的時候,不小心割傷了。”李氏道。 “娘,要不咱雇個婆子吧,每天幫你做家務,出門買菜,咱家現(xiàn)在也不缺那個錢。”三姐道。 “不用,不用,我不是心疼錢,我是擔心外人,這年頭世道不好,隨便弄個外人在家里,萬一召來壞人,咱們怎么辦?” 雪蘭邊啃西瓜邊說:“你也太小心了,哪有那么多壞人,這世上還是好人多。” 李氏卻翻了個白眼:“小丫頭你知道什么?越是窮的世道,人心越是壞,當年娘在戲班子里,見識過不少腌漬事。” 李氏輕易不提她在戲班的事情,似乎很避諱別人知道她唱過戲,跟外人介紹自己的時候,一般都說自己是地主家的閨女…… “那時候我有個同伴,跟我一樣的年紀,我唱文小生,她唱花旦,總是我們兩個人對戲。她跟我說過,她是陜西人,有一天她在家門口玩,鄰居過來跟她說,去她家吃糖,因為是熟人,她就高高興興跟去了,結果麻袋一罩,被鄰居賣到了通陽,跟她家鄉(xiāng)隔著十萬八千里。她時常哭著說,她家雖然是普通農(nóng)戶,可是很富裕,萬沒想到在家門口被鄰居提腳賣了,一想到父母親人還跟那衣冠禽獸比鄰而居,不知道他做下的惡事,心里就急得不行。所以有些人看著面善,心卻是黑的,咱們小心些總沒錯。” 這個年代的男女比例相差很大,據(jù)說高達13:10,這種差距給社會帶來了很大影響,而且性買賣在大多數(shù)省份都是合法的行業(yè),加上人口可以買賣的政策,所以社會混亂也是可以理解的。 啃完了西瓜,雪蘭還是熱的不行,汗水從頭頂流下,順著臉頰滴落,渾身黏糊的像粘了一層糖一樣,還有蚊子圍著她轉來轉去,不一會兒身上就咬滿了包。 “啊……這日子沒法過了,屋里熱得像蒸籠,外面又熱又有蚊子咬。”雪蘭哼哧哼哧在身上撓撓撓。 “娘,咱們上外面溜達溜達吧,我聽說前街的夜市可熱鬧了,鄰居家的王姨都經(jīng)常帶著她閨女出去逛夜市。”三姐道。 “不行,大晚上的,誰都不許出門。”李氏很堅決的否定了。 “為什么不行啊?夜市上那么多人,還有巡警,丟不了人。”三姐歪纏道。 “你怎么知道丟不了,等真丟了,有你哭的。”李氏道,“咱們?nèi)齻€女人,本就該閉門歇戶,萬一叫街上混子知道咱們家沒男人,上門找茬怎么辦?” 雪蘭撐著頭嘆了口氣,她寫《燃秦》一本書,就凈賺了近十萬塊大洋,李氏讓存在洋行里,一個月卻最多花不到三十塊錢。問她干嘛這么節(jié)儉,她說怕財外露,召來壞人。如果她們和張維真家那樣,弄一幢大房子,雇上幾個仆人,哪里還怕什么拐子混子,這樣天天憋在家里,簡直悶死人了。 過了幾天,雪蘭和三姐瞞著李氏,找許編輯幫忙,雇了四個幫傭。 這年頭的女性幫傭拿錢很少,因為她們住在主人家中,吃喝都是主人管,一個月最多掙幾塊錢,但也是搶破頭的工作。因為這個時代還是允許仆人買賣和典當?shù)模粋€姑娘年滿16歲后,只要在她們父母和她們自己的同意下,就能典當自己。在一些窮鄉(xiāng)僻壤,花十塊錢就能買個小女孩,讓她一輩子給你當牛做馬。而且比起當農(nóng)民下地干活,當女傭其實是很輕省很體面,很能掙錢的活了。 許編輯直接走了報社的路子,幫忙從中介所找了幾個知根知底的人,找了一個門房,一個婆子和兩個丫頭。 門房和婆子是一對夫妻,門房叫張長順,夫妻兩人都四十來歲,養(yǎng)了兩個女兒都嫁出去了,現(xiàn)在膝下只有個六歲的兒子。兩個丫頭,一個叫楊春喜,一個叫李大妮,都是十五六歲的樣子。 等人找上門的時候,李氏也沒法子攆人了。 雪蘭直接說:“我都付給他們一個月工錢了,放心吧,是知根知底的人,家里都是老實巴交的老百姓。” “你付了多少錢?”李氏問。 “門房夫婦兩個,一個月8塊錢,兩個丫頭每人每月3塊錢。”雪蘭說。 李氏拍了她一把說:“就你窮大方,既然如此還不如買幾個小丫頭呢,你錢多沒處花是嗎?都辭退!趕走!” 雪蘭怎么說也是現(xiàn)代人,哪兒能忍受買賣奴隸這種事,雇個保姆阿姨幫忙做家務都覺得怪不好意思的,好像自己四體不勤一樣。 于是她忽悠李氏說:“我怎么說也寫書掙錢,現(xiàn)在都不講究買賣人口了,真買個丫頭回家,對我名聲不好。” 三姐也說:“咱們雇傭這幾個人,家里也安全,省的你整天提心吊膽。” 李氏氣悶了半天,瞪了兩個女兒幾眼,這才走出去跟新來的幾個幫傭說話。 以前好歹是劉家大院的姨太太,有女仆專門伺候的,所以管起人來很有氣勢。雪蘭趴在窗口,看她對外面的人一頓安排。 “剩他爹,你們一家就住在前院的南屋,平時你和剩都不許來后院,剩他娘白天跟著我,晚上跟你住前院。春喜和大妮睡后院,除非吩咐不得出門。” 剩就是張長順兩口子的兒子,叫張狗剩,北方人就喊他父母剩他爹,剩他娘。大戶里的丫頭都是買賣進來的,根本不能出門,但雇傭的女仆卻不能像犯人一樣關在家里,可是讓年輕女孩隨便出入,又有點門戶不緊的感覺,所以仍然是不許她們隨便踏出家門的。女仆為了保住工作,也只能聽從,她們不能回家,每個年節(jié)由家人上門取她們的工錢。 “家里雖然只有我和兩位姑娘,可是你們誰敢偷懶耍猾,或者把外人引來家里,我可是不會輕饒的。”李氏端著架子當了女主人,然后又露出了笑臉,“行了,我也不是那等作踐人的主戶,日子久了就知道了。” 從這天起,空蕩蕩的房子總算有點人氣了,起碼晚上小黃叫喚的時候不會那么害怕了。 剩他娘是個很瘦的女人,像是營養(yǎng)不良導致的,頭發(fā)稀疏枯黃,不過四十歲的年紀,竟然有一半都是白頭發(fā)。 她到后院兒聽差的時候,滿面心酸的說起了自家的事:“剩他爹原先是米鋪子里的伙計,東家怨我們弄潮了他一屋子糧食,硬把我們告去了衙門,我們家的房子和地都抵給了他,又還了幾年帳,才總算結了這些事。好在我們一家沒有散,又得好心人介紹,來夫人家里幫傭。” 春喜是個挺漂亮的大姑娘,雙眼皮,小嘴巴,頭發(fā)烏黑,很會說話。家里是農(nóng)戶,因不愿意在家務農(nóng),所以想找一戶人家當女傭。不過漂亮的姑娘卻一身汗臭味,讓人望而卻步。 大妮一張大餅臉,小鼻子小眼,皮膚很黑,話都說不利索。她也是莊戶人家,爹娘都死了,跟著哥哥,嫂子不容人,本想提腳賣了她,哥哥不讓,這才出來當女傭。 他們看上去都很糟踏,衣服又臟又破,連臉上都有許多黑灰。 在這個年代,華夏人的確是不太講究衛(wèi)生的,有些窮老百姓一年到頭最多洗一兩次澡,或者干脆幾年不洗澡,不是故意不講衛(wèi)生,而是水特別珍貴。 在李氏這里卻是不能忍的,她看著三個女人互相搓洗了澡,然后命她們把帶來的衣服都洗好晾曬了。 “家里有自來水,不怕你們浪費,把自己拾掇干凈了,不然別進屋子。” 狗剩一家起碼還有間屋子住呢,到了春喜和大妮,李氏竟然要人家在三姐和雪蘭床邊打地鋪。 “丫頭都這樣,睡在腳邊,晚上有什么吩咐也方便。”李氏理直氣壯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