彎路_分節閱讀_56
其實這對父子細看起來,倒也有幾分相似之處。眉毛都十分濃密英挺,莊少東的五官輪廓更深,給人的感覺更加鋒銳,而莊仕文則一副好好先生的樣子,表情溫和含蓄,活像一個好脾氣的中學老師。站在他身旁的中年女子五官平平,只是唇邊噙著一抹淺笑,整個人顯得十分溫柔可親。 徐悠沒想到莊少東的父親會是這樣的一個人,跟拋妻棄子的傳聞完全不搭邊。不過聽說他離開莊家之后似乎一直跟那個女人生活在一起,還一起養育兩個兒子,似乎也不是花天酒地的人。只是對比他對待兩個幼子的方式,莊少東未免有點兒太可憐了。 “坐吧。”莊少東面無表情地做了個請坐的手勢,“請你們二位過來,是有點兒事情要跟你們談談。” 莊仕文好脾氣地笑了笑,目光在徐悠臉上微微停留,微笑著點點頭。 徐悠對這兩人雖然沒什么好印象,但畢竟這兩人沒做過對不起自己的事情,又有年齡在那里擺著,因此他還是客氣地站了起來,等他們入座之后才又坐了下來。 莊少東斜了他一眼,好像在怪他多事。 徐悠開始后悔,今天自己根本就不該來的。 莊仕文似乎并不在意兒子對自己的失禮,落座之后就十分自然地問道:“好久沒見了,你看起來瘦了一些。是工作太辛苦嗎?” 莊少東像沒聽見他的話似的,視線微微下垂,聲調平板地說:“我想問一下,你離開莊家有幾年了?” “怎么問起這個?”莊仕文微微流露出尷尬的神色,“算起來也有二十四五年了吧。” 莊少東神色漠然地看著他,“我能不能再問一句,你為什么始終沒有跟李女士離婚?” 莊仕文和同來的女士臉色都變了。 徐悠略有些不安地在椅子上挪動了一下。他知道莊少東不想單獨來見這兩個人,但是如果事先知情的話,他絕對不會坐在這里別別扭扭地聽著莊家的秘事。他覺得莊少東的眼睛里帶著一種不懷好意的東西,這種東西也讓他覺得不安。他忽然之間有點兒反應過來莊少東說的“有些手段不想讓你看見”是什么意思了。 嗯,有點兒后悔。徐悠心想,莊家的事情本來就應該由他去擺平嘛,他爹他娘哪一個是自己能對付得了的角色?真是的,自己到底在別扭什么嘛…… “我今天請你過來,就是想談談這件事。”莊少東挺直了后背,陰郁的墨色眼瞳里透著專注的神情,無形之中已經有了一種迫人的威壓感,“我希望你能提出離婚。你們已經分居這么多年,這是無可辯駁的事實,就算她不同意,法院也會判你們離的。你別告訴我,離開莊家之后這點兒人脈你都沒有。” 莊仕文的神色已經不能用震驚來形容了。來之前他自然猜測過莊少東約他見面的用意,但是他怎么都沒猜到他會來要求他離婚。 “就這樣,你盡快辦吧。”莊少東已經開始不耐煩了。說到底這都是他們父母一輩的事,憑什么要他這個倒霉的晚輩來cao心呢? “為什么?”莊仕文似乎完全摸不著頭腦。 “爺爺都已經不在國內了,誰會在意你離婚不離婚的?”莊少東皺了皺眉,神情愈發陰沉起來,“再說我母親替你們莊家cao勞了半輩子了,本該由你來做的工作都壓在她身上。二十多年了,你在外面有妻有子,逍遙快活地過你的日子,她頂著一個莊太太的名字,就活該拿自己的一輩子來替你盡家族義務?!莊仕文,拜托你摸摸良心!” 莊仕文的臉色轉為灰敗,他身邊的中年女士卻低下頭,露出難過的表情。 莊少東一轉眼看到了女人臉上的表情,眼中怒火愈盛,“我也拜托你,請你不要做出一副受傷害的表情。你有什么權利假裝自己是受害人?你搶走本該屬于我的家庭,你跟他生活在一起生兒育女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我這個本該父母雙全的孩子卻活的像個野雜種?受害人是我和我母親,唯獨不是你!” 莊少東想起靠在病床上編瞎話騙兒子來看望自己的莊李蘊馨,心頭的狂怒驟然失控。他一把揮開面前的茶杯,由著那個青花瓷的茶杯在半空中劃過一道弧線,啪的一聲砸在木質的屏風上,碎瓷四散迸開。 雅間里驀然靜了下來。 女人掩著口低聲啜泣。 徐悠直覺這個哭聲會進一步刺激到莊少東,他連忙站起身一把抱住了他。 莊少東想要站起來,幾次掙扎都被徐悠緊緊按回了椅子里。他把臉埋在徐悠的胸前,僵硬的身體慢慢地、慢慢地松弛了下來。 徐悠的手掌在他頸后輕輕摩挲。身后傳來女人壓抑的哭聲,惹人厭煩。徐悠拍了拍莊少東的肩膀,低聲勸他,“你來到底是說什么來了?是不是跑題了?我警告你,我可餓了,你長話短說,別磨磨蹭蹭的,搞的老子又吃不上午飯。” 莊少東也不知為什么,靠在這個人懷里,聽著他不著邊際的抱怨,那些凝聚在心頭,焦躁到幾乎爆裂的憤怒,又都一絲一絲地xiele氣。 果然帶他過來是正確的嗎? 徐悠放開他,最后一次提出警告,“別給老子再跑題了!” 莊少東搖著頭苦笑了一下,一抬頭見莊仕文正用一種奇異的神色看著他們倆。在他身旁,中年女士已經停止了哭泣,眼睛還紅著,模樣幾乎是楚楚可憐的。 莊少東厭惡地別開了視線,“言歸正傳。你們一家子也惡心了我們二十多年了。欺負人也沒有這么欺負的。莊仕文,你回去就準備離婚的事。務必快一點兒。” 莊仕文兩只手在桌面上重重攥在一起,“離婚的事……” 莊少東打斷了他的話,“你最好不要告訴我你還需要考慮。如果真是這樣的話,你最好把你那對雜種兒子時刻帶在身邊。” 莊仕文神色大變,“你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的意思。”莊少東嘴角含笑,眼中的神色深沉又殘忍,“莊先生,你這樣的聰明人,我想你不會不明白。” 63、除夕 父與子的第一次正式見面不歡而散。 徐悠雖然吃到了崔老板親手做的、島城最美味的爆牛柳,但是面對著莊少東心神不定的一張面癱臉,他還是覺得再好的胃口也被打個折扣。 徐悠泄憤似的往他碟子里扔了一塊西蘭花,“嗟,來食。” 莊少東斜了他一眼,臉上多少流露出幾分哭笑不得的神色來。 “來,這個也分你一點兒。”徐悠又夾了一塊牛柳放到他碟子里,沖著莊少東警告性地挑了挑眉,“我連牛rou都分你吃了,再給大爺臉色看就罰款了!” 莊少東無奈,“我沒給你臉色看。” “你其實很矛盾吧?”徐悠帶一點兒憐憫的神色看著他,“又想跟他劃清界限,老死不相往來。又想蹦到他懷里去撒嬌……” 莊少東皺了皺眉,“瞎說什么?!” 徐悠嘆了口氣,“那你到底別扭個什么勁兒?” “我在想別的事。”莊少東夾起碟子里的西蘭花放進嘴里,一臉食不知味的表情,“明天就是除夕了,莊家的人都會去老宅去吃年夜飯。你跟我一起去吧。” “不去!”徐悠一口拒絕,“我腦抽了?上趕著去給你家太后上眼藥……” 莊少東皺了皺眉,“今年的祭祖是我二叔這個代理家主來主持,我媽不會一整晚都留在那里的。再說我姨媽帶著她的丈夫女兒回來過年,我猜她吃完年夜飯就回李家了——說不定為了不想跟我二叔他們碰面,她連年夜飯都不過來吃了。” “你姨媽?法國種葡萄的那個?”徐悠饒有興趣地問他,“她和你母親感情怎么樣?” 這孩子明顯跑題了…… 莊少東嘆了口氣,“她是我母親的親jiejie,一個媽生的。你說感情怎么樣?” “哦。”徐悠點點頭,吃了一塊牛rou,又把話題拉了回來,“話說,我還是沒明白,你到底在別扭什么呢?” 莊少東有些發愁似的揉了揉臉,“我真想在年前了解這件事。” “怎么可能……”徐悠突然間明白了什么,表情都變得有些呆滯,“你是想用離婚的事情牽制你母親的注意力?” 莊少東沒有出聲。其實他有這個想法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在這樣的家庭里長大,婚姻對他而言什么也不是。但是他不能忍受莊李蘊馨一輩子困在這個牢籠里。除了對于權利越來越變態的執念,這段婚姻什么也沒給她。莊少東一直在想,如果莊李蘊馨有朝一日重新變成了李蘊馨,她是不是也會重新審視自己的人生?繼而懷揣著一顆平常心去踏踏實實地尋找真正屬于自己的幸福呢? 何況,一旦傳出離婚的消息,左家和她之間的協議自然也就不會繼續維系下去了。說不定左家現在就已經在打著莊少卿的心思了…… 不過這些事情,他不打算跟徐悠說得太詳細。徐悠對莊家的人抱有什么樣的看法,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得多。 莊少東小小地糾結了一下,果斷地轉移了話題,“明天你打算怎么過?” 徐悠露出一個有些無聊的表情,“去征服者混一晚上吧。黃海濤要回家過年,不過老莫會在酒吧盯著,他們每年都會搞一些慶祝活動,還有煙花放,也挺熱鬧的。” 莊少東點點頭,“那你少喝點兒酒。等我忙完了就過去接你。” 徐悠莞爾,“好。” 國人的傳統,但凡過節總是喜歡一家老小聚在一起吃頓團圓飯。徐悠二十歲之前的每一個或大或小的節日都是這樣過的。C城除了姨媽一家,還有父親族里的親戚,一到年節總是特別熱鬧。 徐悠從小就煩這種大人小孩都聚在一起的活動,因為年長的哥哥jiejie們要留在席上陪著長輩們聊天,只有他這個半大不小的孩子要帶著比他還小的弟弟meimei們玩。他不喜歡哄孩子,尤其這幫破孩子還總是因為搶東西而打起架來,鬧騰的雞飛狗跳。所以那時候,一到過節徐悠就覺得格外頭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