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89美國
阿萊西奧差不多把整個不列顛都跑了個遍,他對自己的親戚是連一聲招呼都沒有打,倒是她的親戚家人,他已經從她英格蘭的父親一路會到了她蘇格蘭的外公外婆。 這還是他這輩子第一次來蘇格蘭,感受可怕的蘇格蘭英語。 但好在布萊斯將軍及太太沒有cao著滿嘴他壓根不知道在說什么的英語,他們的交流沒有絲毫問題。 他很清楚蘇格蘭在許多方面都更保守一些,為了不太刺激兩位白發蒼蒼的老人家,也為了自己不被轟出去,他的措辭明顯變得克制了很多,他臉不紅心不跳地撒謊說他與威廉米娜已在意大利完婚,他們是夫妻關系。 而她的外公外婆也確實同樣不知道她究竟在哪里,不然從他說自己與威廉米娜私奔結婚,而她因為鬧脾氣忽然離家出走的時候,他們就該糊涂了,思考著要去向外孫女求證了。 他找不到她,他如此努力,卻愣是找不到她,她就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 真是可笑,他曾經居然以為自己還算了解她。他天天抱著她入睡,只恨不能每晚在她耳邊說一百遍他愛她,結果她滿腦子想的都是逃到天涯海角,之后死也好活也好,只要讓他這輩子都再也見不到她就行。 她簡直毫無同情心,她冷漠得幾乎都不像是一個女人,他愚蠢地以為她有一點點在乎他,他向她毫無保留地袒露了真心與靈魂,而她的選擇是笑盈盈地將一把刀狠狠插進他的心里。享樂的最終代價是被拋棄。 他又想起了她離開家是為了逃脫她的婚約——拉文漢姆這個估計比她父親都年長些的老頭也還真是色心不死,而他之所以會對她的身份產生誤解是因為她當時正試圖找一份女伴工作,她有可能又膽大包天地拿著她自己寫的推薦信到處去騙人了。 不,她一定會這么做,錢總會花完,她總是需要維持生計。 他幾乎立刻就投入了新的行動中。 只是,他如今畢竟不在意大利,他的影響力約等于無,英國佬不會讓他在這里無法無天,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于是他終于想起了自己親愛的舅舅唐卡斯特侯爵,好讓他可以自由自在地去看職業介紹所的記錄。他也翻了許多報紙指望看到類似是她的人在登廣告找工作,而看到有人登廣告招人則讓他非常生氣,他總不能一家家去問這些人有沒有自稱是布萊斯小姐的聯絡了他們。 這是很大的工作量,他倒一點也不嫌麻煩,生怕他人會不夠他這么盡心。 他發誓,他非得把人找出來不可,否則他干脆就不要回意大利了。 倒是遠在他母國的薇洛此時已差不多完全把他拋在了腦后。 旅游了這么久,一身疲憊的她在好好休息了一天后,正在那不勒斯一邊吃披薩一邊思考著一個更重要的問題,她離開意大利之后,究竟要去哪里? 是坐船到馬賽,看看革命的圣地自由的燈塔法蘭西是否有她的容身之地?還是去英格蘭,看看自己到底還能不能進得了家門?又或者去蘇格蘭,用未婚先孕這種事氣死她已年過七十的外公外婆? 事實上,一想到外公外婆她心里就很難過。他們過去是真的把她當做心頭rou。她知道,一對早已失去所有子女的老人是做不到像她的父親那么殘忍的,他們會愿意幫助她…… 可她現在更寧愿他們以為她已悄悄地死在了哪個角落。 跟蘇格蘭相比,倫敦的風氣都屬于比較開明的了,蘇格蘭是絕對的清教徒主義,兩位老人在選擇用愛包容自己唯一的孫女時,內心深處一定也是以她為恥的。 她在腦子里想了一個又一個地方,可是每個她曾經走過的地方都是一樣的讓她又因為熟悉而安心,又因為熟悉而害怕,她不希望可能會面對認識她的人。 她甚至想留在那不勒斯,這個某高貴北方人十分嫌棄的地方,每天吃上叁張披薩,但她知道除了美味的食物與美麗的風光外,這里確實又臟又破又亂,十個人里估計就一個人認識字,根本不適合她。 或許,她應該考慮去一個過去未曾踏足的地方? 這種想法令她忍不住想起了一首詩。 我渴望未曾有人踏足的地方, 一個女人從不微笑或哭泣的地方, 在那里,與我的造物主,上帝一起, 像我童年時一般甜蜜入睡, 無憂無慮, 身下是青草——頭頂是蒼穹。* 這首《我在》是約翰?克萊爾最出色的作品。當他寫下它時,他正被家人朋友拋棄在精神病院里,處于人生最低谷,心中只有悲傷與孤獨。而現在的她,大約也是正處于一個人生的低谷吧。可她不是詩人,沒那么多詩意的念頭,想要以死亡來得到自我解脫并從此遠離塵世的紛擾與痛苦是天底下最糟糕的事情之一,她決定與她的陰影共舞。 就算未來只能變成一個沒有故鄉的游魂也沒什么大不了。她想,她曾經總是感到恐慌,不過是因為過慣了她曾經擁有的安逸日子,她不知道離開了這些后她還能怎么辦。既然現如今她被直接逐出了家門,英國的上流社會是無論如何都沒有她的一席之地了,她倒也可以安心接受自己的階級大滑坡,讓一切從零開始。 她耐心地想著、想著,腦海也不禁浮現起了大西洋另一頭。 那會不會過于遙遠了? 一想到隔著那么大的一片海,她心里還是本能地有些不安。可她想不出更好的選擇了,一片遙遠的大陸,一個年輕的國家,還是英國文明的延伸,她也確實未曾踏足,不管怎么看都挺適合現在的她,她為什么不能鼓足勇氣過去看一看? 她一直都是敢想敢做的人,一旦咬咬牙決定了,就立刻將披薩吃完買票去了。 為了節約用錢,她自然而然選擇了二等艙——依舊是斥了巨資,令她心疼不已。 她這段時間一直在不得不熟悉這些次一檔的東西,但其實,二等艙也沒有那么糟糕,至少總是比統艙強上許多的。 不過就是艙房小得讓她一度懷疑它有沒有阿萊西奧家的床大。之后,當提醒他們用餐的號聲響起,也沒有伴著美妙音樂的高雅餐廳,他們所有男男女女都聚集在一張大桌子上用餐,讓她覺得非常不自在。 這些都是很小的問題,她努努力總能適應,最讓她心煩的還是那些一顆心永遠在sao動的男人。 一名年輕女性獨自出遠門,連個陪同照顧的人都沒有,這代表了她肯定沒有任何社會地位。她經歷了這么多,已經非常清楚沒有社會地位的女性對男人而言意味著什么,他們會覺得她是可以捕捉的,而且還不會有任何人覺得他們對她的sao擾有什么問題。 這個人過來示好,十分懇切地說她一個年輕漂亮的姑娘,旅行路上都沒有個男人照顧保護實在太危險了,那個人又跑來搭訕,說要給她買杯香檳和她交個朋友,至于糖果、巧克力、紀念品之類船上隨便買的小禮品她每天都要退幾份。 她最開始收到這些時幾乎笑了出來,要是她還能被這種東西收買,倫敦的紳士們通通都要去跳泰晤士河了。 等這些心思都沒有起到任何用處后,因為二等艙的管理勢必不如頭等艙,又有一個膽大包天的重金賄賂了某個乘務員,想要闖進她的艙房與她說說心里話,可一旦被她用槍抵住胸口,就瞬間老實了。 他當時的表情相當有趣,他顯然以為她這種溫順有教養的女孩就像蟲子,受驚之后只知本能地蜷成一團保護自己。她從前確實是這樣的,但幾乎每個人都殺過蟲子,她已經意識到了,蜷成一團在很多時候只是一種自我安慰,那改變不了被一腳踩死的結局。 她氣得要命,若不是有一個乘務員正巧路過,大力勸說讓她冷靜,就差跪下了,她未來估計得見法官。最終,因為這種惡劣行為的發生對于任何一艘體面的輪船而言都是恥辱,為防事情會被她鬧大,受賄者得到了應有的懲罰,而她在一聲聲的致歉中獲得免費升艙——正巧之前在經過西班牙時頭等艙空出了一個房間。 可惜他們已離美國越來越近了。 這對于她而言絕對是一段最漫長而且最驚險的旅程,她過去從未想過自己會有這個勇氣獨自乘船跨越大西洋,還毫發無損。 當她終于抵達美國時,她看到了一座繁華的城市,甚至遠遠超過了她的幻想。她骨子里的傲慢落了空,這讓她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就仿佛她根本沒有做錯什么,她內心深處到底不希望看到傳聞中的波士頓恍如一個鄉村。 她帶著行李下了船,一開始仍然因為長時間的乘船而感到有些難受,只覺地面都在晃得厲害,好在她畢竟出身島國,有過太多坐船的經驗,很快也就恢復如常了。 美國的街頭其實并沒有什么特別的,她可以從許多人臉上看出他們體內的盎格魯-撒克遜血統以及愛爾蘭血統,這種大家都是異鄉人的感覺讓她非常親切。 她也很快就迷上了姑娘們的樣子。這些都市女郎們自信滿滿地走在路上,看起來比英國更開朗更有青春活力。 就像是被振奮到了般,她開始思考起了自己找工作的問題。 她得存點錢,這是必須的,所以,她認為她最好立刻就該找點簡單的雜活干一干,未來孩子生了,她可以托人好好照顧她的孩子,自己則是掩藏一切,去找個體面的家庭做家庭教師。到了大洋彼岸,她這個英國人作為家庭教師應該是很具優勢的,美國暴發戶就喜歡學英國人裝腔作勢的樣子。 至于推薦信,她也不是第一次耍這種小花招了,她在英國老家都能應付過去,在這里又能有什么問題? 當然,她還得去買個金色的小戒指,戴在她的左手上。 當她的肚子大起來時,她在大眾眼里會是好上手的賤貨還是不幸的值得照顧的寡婦,全靠這一枚廉價的戒指。 她那可憐的丈夫可以是個農民,被森林里的野獸咬死,也可以是個演員,出了舞臺事故被道具砸得血rou模糊,還可以是個礦工,遇上了礦洞坍塌,這更糟糕,直接尸骨無存…… 她慢慢地游蕩著,直到終于決定還是找個小旅館先住下時,一座簡樸的小房子忽然出現在了她的眼前。 它的門口掛著塊牌子,她一直走到它面前才終于確認了自己讀到的字詞。 抹大拉收容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