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
第47章 047 男子的眼睛慢慢堆積起水光, 似難以置信一般,橫起胳膊擦了擦, 又定定的望著顧妝妝。 人來人往的客棧熙攘熱鬧, 兩人中間隔了幾桌, 不時有人經過, 遮擋住彼此的視線,復又清晰分明的呈現。 有人路過, 推了顧妝妝一把,她沒站穩,身子往前一晃, 那人極快的走上前來,虛虛握住她的手臂, 眼中情緒洶涌, 淚花泛在眼眶,少頃,又扭頭, 胡亂擦凈。 再度看來, 神色已經恢復正常。 他松開手,局促的舔了舔唇, 似乎在為自己的行為尋找措辭, 倒是顧妝妝先反應過來,咧嘴一笑,嬌憨道,“好巧, 你怎么在這?” 宋延祁本該待在益州,工部侍郎赴荊州視察,不日將要返程,故而早早寫信與他,約在荊州碰面。 秋闈不定,工部侍郎終究是心下難安,因著與宋三府里的關系,他想提前幫宋延祁一把,以防他日出現變數。 兩人還未碰面,宋延祁先行來到客棧住下,原想著夜里等工部侍郎應酬完,他們一起去樊樓吃酒,卻沒想到,竟在此處遇到了顧妝妝。 “妝..你怎么來了?”他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平靜,又實在按捺不住心里的歡喜,一雙眼睛喜出望外的盯著她,繼而囅然而笑。 顧妝妝猶豫著,要不要將實情相告,這念頭剛涌起,她又迅速掐滅,只與他走到內間,相繼坐下后,不著痕跡的打量著他,促狹道,“明明是我先問的你,不是應該待在益州嗎,怎么過來了? 三叔和三嬸都擔心你,自你走后,三嬸整個人都清瘦許多。” 她這般說著,卻忽然意識到,宋延祁同三嬸一樣,瘦的有些叫人心疼。 他長相儒雅,性情溫和,如今眼窩因為瘦黑而顯得有些陷下去,人卻比初回臨安時候精神許多,兩頰有了顏色,不再是灰撲撲的蒼白。 “嗯,”他低頭摩挲著手指,又替顧妝妝倒了茶,推到面前,“過來有些公事,過幾日便會去益州。 你呢,為何,這般裝束,大哥也來了嗎?” 顧妝妝的眼睛很亮,微微笑著,宋延年捏了捏耳朵,跟著啜了口茶,喉間這才沒有那么干澀,“我跟他,和離了。” 宋延祁猛地抬起頭,茶水翻滾著打落,整個濺到顧妝妝身上,她站起來,掏出巾帕擦了擦,擰眉哀嘆,“宋延祁,你同我有仇!” 茶水雖不至于guntang,卻足以叫人跳腳,顧妝妝拎著衣擺,試圖甩去那灼人的熱意,秀氣的鼻梁沁著汗,她沒好氣的瞪了宋延祁一眼。 對面那人反應過來,手忙腳亂拿自己帕子去擦,顧妝妝避開,伸手接過他的帕子往后退了一步,低頭仔細將上面的水漬陰干,又嘆了口氣,“你激動什么,我又沒得罪你,真真是冤家,你何時這般毛手毛腳了。” 擦完又坐回去,看宋延祁依舊是魂不守舍的呆愣狀,不由將帕子拍到他身上,“我吃飽了,若是沒事,就先回去睡覺了。” 人剛轉過身去,宋延祁忽然猛地站了起來,聲音里帶著幾分顫抖,“那你,要去哪?” 顧妝妝覺得好笑,伸手指了指樓上,“自然要去睡覺。” “妝妝,我們..”他嗓子有些啞,難受的厲害,“那我們還是朋友嗎?” 顧妝妝猶疑的盯著他,頗有些不明白他話間的深意,遂擰眉小聲道,“隨緣吧。” 日后若是不刻意尋找機會,那么大概不會遇到,至于朋友,能做也好,若是不能,也只得順其自然。畢竟對整個宋家來說,她就是宋延年的妻子,雖然已經和離,少不得面上過意不去。 小叔子同前嫂子做朋友,顧妝妝不敢想。 夜里起了風,零星跟著幾個雨點落地,早秋的涼氣乍然顯現。 顧妝妝裹著被衾,將自己包成一團,腳底卻總覺得有些透風,日子過得這般快,明明前些天還在穿著香云紗的薄衣,這幾日便換上了織錦衣裳,滑溜溜的中衣稍稍有些熱乎氣,便聽到走廊上傳來刺耳的吵鬧聲。 顧妝妝緊緊攥著衾被,豎起耳朵聽外頭的動靜,似乎有人喝醉了,伴隨著踉蹌的腳步聲,還有咣咣的砸門聲,有人開了門,探出頭去破口大罵。 還有人往外扔瓶子,以此發泄被吵醒的怒火。 動靜持續了半個時辰左右,顧妝妝趿鞋下床,披著衣裳過去檢查了門栓,又將圓桌用力推了過去,頂在門后。猶覺得不安心,遂沿著窗牖一一看了遍,方要轉頭回床上歇息,便聽到門口傳來輕微的走路聲。 她提著心,一動不動,待腳步聲停住,顧妝妝便看向有黑影晃動的門口,掃了一眼房內布置,悄悄從桌案上抱起那個青花瓷瓶。 人影在門口站了少頃,欲言又止的樣子,顧妝妝大氣不敢出,忽然那人咳了一聲,壓著嗓音問,“我有事找你。” 宋延祁? 顧妝妝將青花瓷瓶放下,走上前站在圓桌后,朝門口回道,“明日再說吧,我都歇了。” 宋延祁考慮了下,又道,“我只說幾句,不會打擾你很久。” 房中點了一盞燈,顧妝妝罩上籠紗,又穿上外衣開了門,宋延祁喝了些酒,臉紅撲撲的,一雙眼睛亮的驚人。 她有些猶豫,卻還是閃身將他讓進門來。 宋延祁從入門后便一直低著頭,連余光都不敢亂瞥,他方從樊樓回來,聽到一些動靜,又怕顧妝妝出事,便硬著頭皮敲了門。 可真的坐下后,又覺得渾身是嘴也說不清楚。 顧妝妝不解的望著他,不施粉黛的臉上干凈透亮,她沒梳發髻,一頭青絲懶散的披在腦后,顯得小臉愈發精致。 “我...”宋延祁抬起頭,見她眼神清澈,心無旁騖,愈發覺得自己心思狹隘,他壓下狂跳的心,面上鎮定自若,“我想問問你,方才沒有嚇到吧?” 顧妝妝側臉咦了聲,搖頭,“你就為了問這個?” 她可真的要生氣了。 “不是,我還想問,你為什么同大哥..和離。”他聲音如同蚊子嗡嗡,說完還怕她誤會,又補了一句,“你別多想。” 顧妝妝哪里愿意提起那般糟心的事,索性站起來,人走到門口,將手一背,“宋延祁,你今日古里古怪的,我真的要睡了,若是沒什么急事,你等改日再說吧。” 宋延祁連忙站起來,兩手交握在一起,雙目亮閃閃的,急切道,“我只是想知道,你日后如何打算的,要去何處,身邊可有可靠的人?” 顧妝妝忽然想起來什么,也不計較他的冒失,上前一步問,“你在荊州是不是有門路?” 宋延祁應激性的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他只來過幾次,算不得有門路,“不是很熟。” “那你能不能幫我一個忙?”她咬著唇,決定將燙手山芋扔到宋延祁身上,好歹他要待幾日,興許能幫她找到合適的買主,收了宅院。 “好。” .... 回到房中,宋延祁都覺得自己是在做夢,他拍了拍臉,嘴角笑的有些僵硬,腰間的玉佩隱隱生熱,他翻來覆去折騰了幾次,睡意全無,他想著,大約是上蒼憐惜,竟叫兩人兜兜轉轉又碰到一起。 偏偏又碰到一起。 他總要做些什么,可他又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 這種焦慮折磨的他坐臥難安,整整一夜,待晨時走廊里陸續傳來走路的聲音,他猛地從床上翻身躍起,飛快的洗漱完,精神抖擻的去了大堂。 南北差異往往伴隨著氣候的突變,風沙肆虐的北魏邊境,終于在一場秋雨的洗滌下,收斂了它的狂躁,變得柔順安寧起來。 再往前走二十里,便是北魏的小城,他們日夜兼程,曙光便在前方。 “公子,顧德海約我們在此碰面,不能往前走了。” 曾賓將手當著日光,眺望著遠處,回頭見周衍之騎馬往山下奔去,遂與曾文一起,不緊不慢的跟在后頭。 小城的都尉是貴妃的表弟,周遭綿延幾十里,皆是他的管轄,卻又是周衍之回魏的必經之路。 顧德海早早傳出信來,將會在晌午于客棧商定秘密路線,在不驚動都尉的前提下,安然無恙的進城。 距離約定的時間將到,周衍之喝完茶,外頭傳來叩門聲,曾賓提劍上前,反手回擊了兩聲,門外接著敲了三下,曾賓與曾文互看了一眼,將門慢慢打開。 “你是誰?” 不是顧德海,門口站的是個年輕的男子,滿臉橫rou,雙目猙獰,看見曾賓的一剎,先是咧著慘白的牙齒嘿嘿一笑,繼而一腳踹開虛掩的門,拔刀相向。 周衍之順勢彈起,從腰間抽出長劍,曾賓曾文二人分列兩側,呈戰備狀態,與對方互不相讓。 “還真是狡猾,讓老子好找。”他抬起左腳踩在凳子上,又橫起刀背搭在膝上,眉眼間是志在必得的譏諷意味。 “李青?”周衍之冷哼,自兩人間提步上前,改成雙手握劍,空氣里彌漫著緊張與殺戮,他謹慎的踱步,見那人先是一愣,隨即不屑的啐了口。 “是你老子!”李青將刀立起來,彪悍的身子猛地一顫,門外呼啦涌進七八個壯漢,皆是劍拔弩張,威猛駭人的樣子,“搞了那么多名堂,最后還不是落到老子手里? 嘿嘿,就等你自投羅網,你這個自作聰明的蠢貨!” 他們幾人笑的猖狂,完全不把房內三人看在眼里。 曾賓擰眉,低聲與周衍之道,“公子,顧德海背叛了我們。” 作者有話要說: 終于碼完了,你們罵狗子可以,別罵我(人見人愛那種),放心,虐他是肯定的,這才剛開始。 這幾天我腰上長了不少富貴rou,于是晚上開跑步機6檔,跑了一會,有業主投訴到物業,喵的,誰在哐哐哐砸墻! 我默默地擦了擦眼淚,將跑步機關了。 我有那么重嗎!!!!! 第48章 048 李青力大無窮, 粗重的大刀凌空掄的虎虎生風,直直朝著周衍之的腦袋劈了下去, 周衍之靈巧避開, 轉至身后, 刀刃砍入桌案數寸, 他扭頭連刀帶桌一起舉了起來,揮舞著咔嚓一聲落在地上。 桌子碎成幾段, 周衍之與曾賓曾文二人同其余幾人扭打在一起,店里的客人嚇得倉皇逃竄,片刻前的安寧此時變得人仰馬翻, 一片狼藉。 李青喘著粗氣,提刀率先追出房門, 蜂擁而上的人緊隨其后, 馬蹄踏著泥濘一路狂奔,不斷墜落的雨珠噼里啪啦打在頭上,視線逐漸模糊。 周衍之的氣息不穩, 兩腿緊緊夾住馬肚, 揚鞭一甩,銀白色的水花泛開長長的線, 曾賓護在他身后, 李青等人叫囂著,窮追不舍。 他們等了許久,自假消息從臨安傳出的那日起,城門布防極為嚴密, 為的便是將周衍之誅殺在回魏路上。 從前顧德海暗中投誠于貴妃,故而才有今日的密報。他們也不全然相信,其余幾條線路俱沒有松懈半分,皆按計劃布兵埋伏,只是唯獨顧德海說的這個地點,李青親自率人暗查。 當看見周衍之的一剎,李青簡直興奮極了,他沒讀過幾天書,自小有著蠻力,喜歡拳腳功夫。貴妃成了魏帝新寵后,李青跟著得道升天,做了一城都尉。 如今周衍之落到他手里,他自然要將他拿下,免得妨礙親外甥的榮華之路。至于是殺是留,還得等貴妃吩咐,這小子可用來做太多事,袁鴻光那老東西,死乞白賴活著不肯死,目的顯而易見。 他就是想等周衍之回來,跟大皇子爭儲君之位。 簡直做夢! 鋒利而又白晃晃的刀刃割破周衍之的腰腹,布料撕破后的刺啦聲,傳到曾賓耳中,他反手橫劈,擊退兩個壯漢后,忙躍至周衍之面前,迎戰李青。 周衍之胳膊和腰腹都被砍了幾刀,血rou模糊,雨勢濺大,血水蔓延過全身,滴答在地,霧茫茫的空氣里,密匝的雨珠叫人愈發緊張。 山腳下的小城,近在眼前,而他們苦苦反擊,不得解脫,眼看李青刀刃即將壓到周衍之的喉嚨,遠處忽然傳來轟隆隆的馬蹄聲,陣仗甚大,激的腦下的大地不斷顫抖翁鳴。 周衍之與李青俱扭頭看向來人,棕色駿馬揚蹄嘶吼,呼出的熱氣與雨水混在一起,銀光閃閃的甲胄發出脆生生的響動,來人翻身下馬,一劍隔開李青的刀,將他震出一丈遠。 李青正納悶,卻見那人俯身攙起周衍之,復又冷冷凝視著李青,肅聲道,“大膽李青,竟然截殺二皇子,來人,將其拿下,待圣上親審。” 周衍之站立不穩,頭發凝成一縷縷的貼著面頰,腰腹的傷最是厲害,他看了眼來人,嘴中呢喃了句,“方統領...” 方信應聲,卻見周衍之腦袋一垂,重重砸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