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風_分節閱讀_85
他等了片刻,有些失望,又有些擔心。欠身在葉雪山的大腿上拍了一巴掌,他要笑不笑的問道:“你生氣啦?” 隨即他湊上前去,沒話找話的想要示好:“你真白啊!” 眼看葉雪山只顧著吃,頭發全都披散到了前方,他便坐到一旁,為對方理順頭發:“我不說了還不行嗎?你可別生氣,你一生氣就容易發瘋。” 葉雪山默然無語的吃了半碗飯,阿南以為他又難過了,所以收了碗筷之后拿上一副撲克牌,要和他一起玩。葉雪山裹著絲綢睡袍下了床,單手扶墻慢慢的走。走著走著,他回頭叫道:“阿南。” 阿南以為他又要問“幾點鐘了”,可是兩人相視片刻,葉雪山卻是問道:“怎么不見你玩輪椅了?” 阿南不大好意思的笑了一下——葉雪山曾經用過的輪椅,如今被他偷偷霸占下來當成了玩具。 “你總是睡覺嘛!”他開口答道:“我怕吵醒了你。” 葉雪山放下了手,自己站直了身體:“我不怕吵,你玩吧。” 阿南是苦孩子出身,從來沒有過可消遣的小玩意兒。他站在長長的走廊一端,自己轉著輪椅前進后退。葉雪山無聲無息的走到他的身后,忽然猛地用力一推輪椅,他大叫一聲,一陣風似的到了走廊另一端。 跳下去推著輪椅跑回來,他背對著葉雪山重新坐上去:“少爺,再來一下!” 葉雪山運足了力氣,果然又推一把。阿南興高采烈,認為坐汽車大概也不過如此了。如此來回玩了兩三趟,他起身拉扯了葉雪山:“你來坐,這回輪到我推你。” 葉雪山不肯坐,可是阿南正是個撒歡的時候,拉拉扯扯的一定要他坐:“很好玩的!” 等到葉雪山真坐上了,阿南推著輪椅撒腿就跑,一溜煙的穿過走廊,最后眼看要撞墻了,才大驚失色的猛然剎住腳步,結果葉雪山猝不及防,順著慣性就向前撲了出去。阿南見他摔下去了,嚇得連忙想要扶他,哪知腳步一亂,自己把自己絆了一跤,正和葉雪山跌做了一團。 兩人一起扭頭望向對方,因為相距太近,所以鼻尖立刻就蹭在了一起。阿南喘吁吁的,葉雪山也是汗津津的,兩人都是又累又熱。阿南等著葉雪山責備自己,可是葉雪山收回目光,倒是順勢躺在了地上。 阿南拼命把他拖起來,想讓他靠著自己坐好:“你不要躺,地上很涼的。” 葉雪山輕聲說道:“我不怕病。” 阿南發現葉雪山很軟,就像沒有骨頭似的,簡直坐不住。伸手摟住了他的腰,阿南也降低了音量:“你不要犯傻啊!畢竟是有的吃有的喝,日子不算太壞呀!我原來挨餓的時候都沒想過要死呢!” 葉雪山默然片刻,忽然仰臉湊到阿南的耳邊,聲音輕成一股氣流:“阿南你救救我,我在外面還有親人,我大哥在北平有很大的家業,有很多的錢……我只要自由了,就一定能報答你。” 阿南顫抖了一下,睜大眼睛望向前方。手中忽然有了堅硬觸感,他低頭一瞧,看到葉雪山不知何時已經摘下鉆戒,塞進了自己的手心里。 “要不然……”葉雪山繼續說道:“我們一起逃。我認你做弟弟,以后你再也不用伺候別人了,你想念書也可以,想開店做生意也可以,都沒有問題。” 阿南盯著鉆石閃爍出來的光芒,隨即扭頭凝視了葉雪山的眼睛,葉雪山的眼珠子烏溜溜的黑,黑中也有光芒。 95 95、恐慌 ... 阿南不敢把鉆戒往手上戴,怕被人瞧見;自己又沒個固定的住處,要藏只能往身上藏;然而鉆戒是個小東西,隨便放在衣兜里,很有丟失的危險;阿南思來想去的,最后找了一根長絲絳拴了鉆戒,貼rou掛在了脖子上。 這回算是相對穩妥了,他掛了大半天,大半天里無數次的抬手去按胸口,yingying的鉆戒硌著他的胸脯,他生平第一次擁有如此昂貴的物件,心中真是快樂極了。 然而他也只快樂了半天。捧著一碗熱氣騰騰的豬油拌飯沖上二樓,他忽然意識到了危險。眼看葉雪山正在有條有理的燒鴉片煙,他放下碗筷關了房門,然后坐到床邊仰頭扯出了絲絳:“哎,我不能收。” 葉雪山轉動眼珠望向了他:“反悔了?” 阿南解開絲絳,把鉆戒取了下來:“笨蛋,你想萬一老板發現你的戒指沒了?你怎么說?” 葉雪山想了想:“我就說不知道,或者說是隨手摘下來,不知放到哪里去了。” 阿南連連搖頭:“不行不行,這一層樓就只有我能上來,不管怎么樣,我都落嫌疑,只怕我還沒等幫你逃走,老板先把我當賊打死了。” 葉雪山推開煙槍坐了起來,感覺自己可能是坐牢太久,腦筋已經有些轉不開。沒想到自己拿自己的東西送禮,也會有諸多的限制。伸手拿過鉆戒重新套到手指上,他抬眼去看阿南:“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如果一起走,以后我給你的好處多著呢,一枚戒指也不算什么;如果不是一起走,那你記住,我臨走時會把戒指放在枕頭下面,你自己想著來拿。” 阿南把絲絳慢慢的纏在手上:“你要是騙了我,我可沒處說理去。” 葉雪山對阿南淡淡的笑了一下,人瘦了,可是梨渦還在,給他蒼白的面孔增添了一點甜意:“我這么大的人了,騙你小孩子?” 阿南垂下了頭,雖然沒有什么把握,可是也覺得葉雪山不至于騙人。如此思索片刻,他大概定下了主意,便起身端過了碗筷:“吃飯啦。一天三頓豬油拌飯,包你變得又白又胖!” 葉雪山毫無食欲,可是為了養身體長力氣,端起飯碗不吃強吃。 阿南既然存了心思,平日就處處留意保鏢行蹤。保鏢也是rou做的活人,當然要吃要喝要睡;況且在樓下安安穩穩的守了小半年,屁大的事情都沒出過,所以也都懈怠了,終日就是輪著班打牌喝酒吹牛,晚上該睡也睡,橫豎二樓裝著鐵柵欄門,替他們攔著人呢! 趁著白天出門買菜的機會,阿南去鋪子里買了一套舊衣回來。把舊衣疊好塞進懷里,他若無其事的往樓上跑。 “現在穿著單衣出門,肯定是冷。”他告訴葉雪山:“不過棉衣服太厚太重,我可沒辦法帶上來。萬一讓人瞧見,我可就說不清楚了!” 葉雪山掀起被褥,很仔細的把單衣平鋪在了床板上:“沒事,我不怕冷。怕冷喝點酒就不冷了。有酒嗎?” 阿南聽他要酒,就出門又去買了一小瓶洋酒回來。把小玻璃瓶往他枕邊一放,阿南警告他:“你沒酒癮吧?洋酒厲害,你可別偷著多喝!” 說完這話,他見葉雪山坐上床了,兩只赤腳正是踩在地上,便也伸腳過去和他比了比。比完之后他有了數:“看來我的鞋,你就能穿。” 葉雪山欠身拍了他一巴掌:“人不大,腳不小!” 阿南知道自己是在冒大逆不道的險,所以暗暗的也很興奮:“我年紀小,個子不小。” 阿南沒敢把鞋也直接送過來,還是因為沒地方藏。衣裳褲子可以鋪到褥子下面,一雙鞋硬邦邦的,可往哪里放呢?雖然房內也有家具,但是萬一老板偶然翻看一次,發現一雙鞋,非起疑心不可。 阿南還是怕林子森,要不是總有一枚鉆戒在他眼前閃閃爍爍,他根本就不會去幫葉雪山。利欲熏心,他一邊忙忙碌碌,一邊就覺得自己是被熏住了。 如此過了幾天,阿南開始望眼欲穿的盼望林子森來。 林子森總也不來,不來就意味著隨時能來。阿南知道有錢人素來是白天不醒夜里不睡,所以生怕老板會半夜過來搞突襲。但是再拖下去也不是長久之計,因為天氣冷得太快了;現在他穿夾襖出門,早晚都冷颼颼的。 心急如焚的又等了一個禮拜,阿南被葉雪山催得心亂,末了就把心一橫,決定動手。葉雪山這一陣子沒少吃豬油拌飯,果然微微的胖了一點,力氣也是見長。夜里提前把鴉片煙吸足了,他從被褥下面取出衣褲,因為聽說現在冷了,所以在單衣單褲里面又加了一層睡衣。把一瓷瓶煙膏子和一小瓶酒分別放進里面的睡衣口袋里,他取下戒指,掖到了枕頭下面。 推門進了走廊,他屏住呼吸席地而坐。如此不知等了多久,阿南從樓下悄悄摸了上來。客廳里面的保鏢們剛剛散了牌局,橫七豎八的各找地方瞌睡了;阿南輕輕打開鐵柵欄門,然后彎腰把一雙布鞋放到了樓梯上。轉身躡手躡腳的走向下方,他還得到院子里去,打開后門。 與此同時,葉雪山站起身來,開始邁步向樓梯口走去。停在門前找到布鞋,他蹲下來靜靜的穿上。鞋是新鞋,有點夾腳,他起身繼續下樓,一步一停,生怕造出響動。 樓梯走完了,葉雪山的雙腿有些顫抖,不知是因為疲倦,還是因為緊張。眼看距離樓門越來越近了,不想前方大門一開,阿南忽然跌跌撞撞的沖了回來。雙眼大睜著瞪向葉雪山,他用氣流般的低聲說道:“脫衣服,脫衣服,快,老板來了!” 然后不等葉雪山反應過來,阿南上前就去撕扯他身上的單衣。葉雪山退了一步,只見阿南咬牙切齒眼如銅鈴,瘋了似的動作又狠又快。瞬間明白過來,他手忙腳亂的配合了對方,并且把腳上的布鞋也踩了下去。彎腰抱起衣褲鞋子跑向廚房,阿南在兩秒鐘之內沖了回來,開口就喊:“來人啊,瘋子要跑!” 尖銳的半大孩子的聲音驟然響起,立刻驚醒了隔壁客廳里的保鏢。在保鏢沖出之時,樓門一開,林子森帶著寒氣也進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