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和_分節閱讀_375
天子派遣兩個兒子到北邊就藩,令定國公鎮守北京,又派魏國公到順天練兵,加上異軍突起的大寧城,對北疆的重視可見一斑。據言,大寧雖比不上金陵等地的繁華,邊民和歸附牧民的生活卻日漸富裕,一天三頓,頓頓吃飽。 “聽說大寧城中連乞丐都見不著。” “真沒有乞丐?” “真沒有。” 外人不解其中緣故,唯一能給出答案的,只有大寧都指揮使司和臨時設置在城內的兵仗局。 在某個紅毛的刺激之下,雜造局和兵仗局里的工匠都爆發出了巨大的工作熱情。 工坊規模不斷擴大,新產品陸續上馬,人員缺口自然越來越多。 沒有手藝?不要緊,當雜役。 是民戶?呔!是民戶不好好種田,四處閑逛,偷雞摸狗,先到局子里干兩天雜活,勞動改造。視情況決定放還是不放。 雜造局內,佛郎機炮和火繩槍是主打,改進冶鐵工藝有了一定成果。隨著技術的熟練和材料的完善,有工匠在鳥銃的基礎上造出了短銃,另有工匠認為火繩槍的點火裝置過于不便,做出了自動點火裝置,甚至提出了遂發搶的概念。 雖然只是一個模糊的想法,理論和工藝都不成熟,大明工匠的研發和動手能力還是讓孟清和大吃一驚。 認真想想,其實他才是土著,這些作坊里的工匠才是穿越來的吧? 兵仗局得到鳥銃的圖紙,如獲至寶。 白彥回立刻給皇帝打報告,同孟清和的奏疏前后腳抵達京師。 靖難中,燕軍在南軍的大炮和火銃面前吃過大虧,李景隆用火炮圍困北平,盛庸組織的火器隊差點為朱棣的人生提前劃上句號。 血淋淋的教訓不容忘記,對火器能在戰爭中發揮的作用,朱棣和手下的一干武將都有極其深刻的認識。 武力強悍,不錯。 武器強悍,更好。 兩強合一,并駕齊驅,不說天下第一,也是想揍誰揍誰,想踹誰踹誰。 大寧進獻的佛郎機炮讓朱棣眼前一亮。白彥回和孟清和描述的火繩槍,更是讓朱棣呼吸加快。 永樂帝搓著雙手,興奮得在大殿中轉悠。 如此犀利的火器,如果大量裝備軍隊,甭管北邊的南邊的,地上的海里的,通通洗凈脖子,等著挨宰吧! 誰讓咱手里有槍,家里有錢! 白彥回上報制造火繩槍同時,對興寧伯的忠義之心大加推崇。并言,大寧雜造局所造火銃皆一一造冊,同運送到大寧的鐵料火藥完全對得上號。從側面印證,興寧伯私造兵器,意圖不軌,純屬污蔑!說這話的人才是真正的小人,jian佞! 被宦官斥為jian佞,不知在詔獄中的禮部尚書會作何感想。 朱棣卻是連連點頭,沒錯,這些沒事亂蹦跶,見著好處就上,吃不到嘴里也要膈應一下旁人的,才是該下狠手料理的對象。 于是乎,錦衣衛的業務指標蹭蹭向上飆升。 不出半個月,李尚書的獄友增加十數人,貪污受賄,巨額財產來源不明罪,屢試不爽。 不愿見錦衣衛過于囂張,也為探一探皇帝的口風,浙江等道監察御史充任領頭羊,將已經下獄的禮部尚書和隆平侯張信捆綁彈劾。 圖謀不軌不成,同樣的借口用多了,大家都嫌煩。 貪污受賄也不成,下東洋的船隊回來時,領錢的隊伍中不缺隆平侯的身影。 御史們統一口徑,彈劾兩人上班遲到,下班早退,遇上祭祀天地這樣的大場合,最后才到,只比天子早一步,絲毫沒有敬謹之心。 “此輩不加懲戒,無以肅群僚。” 李至剛已經進了詔獄,囫圇個出來的可能性不大,好壞已經這樣的,用他來試水最好。張信在靖難中立有大功,沒他報信,天子連北平城都出不來。但比起朱能等人,張信不善于帶兵,手里沒兵權,算是半個富貴閑人,一樣是個好對象。 如果陛下重懲,張信必定逃脫不掉,屆時,武將不出頭也不能保持沉默。 若是輕輕揭過,事情更好辦。同樣的罪名,不能辦一個放一個,身為大明的最高統治者,總要一碗水端平吧? 當然,眾人的目的不是將李至剛救出詔獄,而是以此為借口,限制錦衣衛的行動。 嚴格點說,是為了自保。 今天抓了禮部尚書,明天抓了翰林編修,后天抓了兵科給事中,大后天抓誰?洪武朝的清掃六部行動又要上演? 會不會因此讓李尚書由充軍變成砍頭……總之,這不重要。 彈劾大寧一事再沒掀起一點浪花。 朝大寧伸手,隨時都可以。被牽連進六部貪墨一案,才會真的要命。 錢重要,命更重要。 朝堂之上,眾臣慷慨陳詞。 錦衣獄中,紀綱站在李至剛的囚室前,將朝廷上發生的事,一五一十,沒有任何添油加醋的道出。 身為當事人,李尚書當有知情權。 說完,紀綱嘿嘿一笑,“想不到,真想不到,比起堂上諸公,卑職要學的地方相當多。真是應了那句老話,活到老學到老啊。” 李尚書哭了,一邊哭一邊捶地,傷心得無以言表。 紀綱吩咐,今天給李尚書備壺酒,下酒菜送兩盤。 “一醉解千愁。” 跟著紀綱的兩名校尉板著面孔,只以眼神交流。 “這樣就哭了?太禁不住打擊了。” “所以僉事才說咱們要學的還多。” “不動鞭子就能把人打擊成這樣,應該學習,值得佩服!” “佩服!” 李尚書在牢里借酒澆愁,醉后拋卻斯文,紅著眼睛跳腳大罵,都是一群混賬XX蛋! 楊鐸沒再讓紀綱提審他,當天給宮內遞了條子。隔日,皇帝對張信和李至剛的處置下來了。 隆平侯罰俸半年,閉門思過一月。 前禮部尚書李至剛涉貪墨一案,繼續交由錦衣衛審理。 表面看,處置很公正。 實際上,張信不過是被彈了一指頭,李至剛面臨的卻是巴掌寬的大板子,緩刑期過去,板子落下的力道會更大。 張信閉門思過了。一邊思過一邊感慨,當年冒著巨大的風險給今上報信,果然是英明之舉。 李至剛在詔獄中凄風苦雨,最后的希望已然崩塌。 楊鐸再一次坐到了錦衣衛北鎮撫司的大堂之中,大紅的御賜麒麟服,黑色繡著銀邊的幞頭,單手支著面頰,指尖擦過眼角,隱去了嘴邊的一抹冷笑。 錦衣衛的駕帖很快送到了刑科。 刑科都給事中面色慘然,左右給事中站起身,任憑詞鋒如刀,也拉不慢錦衣衛抓人的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