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和_分節閱讀_167
朱棣眉頭皺了起來,眾人也是面面相覷。孟清和眼珠子一轉,誰有這個膽子? 濟南城下,紀綱舉著火把,一邊罵一邊注意身后的動靜,聽到馬蹄聲,立刻精神百倍,“弟兄們,成敗在此一舉,繼續!” 頓時,雙方的罵戰進一步升級。 守軍膽子再大,也只能問候燕軍的祖宗十八代,打死不敢沾上朱棣一星半點。問候燕王的祖宗就是問候皇帝的祖宗,哪個不要命了才敢這么干。 紀綱則不然,他完全沒有這個顧忌。鐵鉉的所有親屬全被他問候了一遍,鐵鉉本人更是未能幸免。 同樣是讀書人出身,紀綱自然知道讀書人最在乎些什么。在他口中,鐵鉉三歲踹寡婦門,五歲挖絕戶墳,八歲寫yin詞艷曲,十歲和風化場所的工作人員結下了超友誼關系。考試作弊,貪污受賄,更是不勝枚舉。 紀小旗罵得酣暢淋漓,城頭的守軍一片愕然,跟著紀綱的燕軍兵卒也瞬間呆滯。 莫非是親眼所見?不然,怎能將鐵方伯六歲偷看隔壁小媳婦洗澡的過程形容得如此詳細,如此活靈活現? 紀小旗罵得太過投入,沒留意是誰塞給他一只喇叭,對著喇叭,聲音頓時放大數倍。 鐵鉉早年的英勇事跡也被放大數倍,清清楚楚的傳進了眾人的耳朵,一點不打折扣。 遞完喇叭,孟清和任務完成,退后一步,不愧是未來的錦衣衛都指揮使,顛倒黑白羅織罪名的能力,普通人拍馬也趕不上。 自嘆弗如啊。 上官被罵得狗血淋頭,城頭的裨將自然不能坐視,立刻帶頭駁斥。 掙扎和駁斥都是徒勞的。 前讀書人,未來的錦衣衛都指揮使,口才非一般人可比。有了喇叭,聲音更是穩穩壓過對手。這場沒有硝煙的戰爭,勝負毫無懸念,紀綱大比分獲勝,守軍扯破了嗓子也是慘敗收場。 雖然手段不入流,到底是出了一口惡氣。 紀綱跪在燕王馬下,啞著嗓子,捶著胸口,抱著馬腿,發誓為燕王肝腦涂地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卑下不才,愿為王爺赴湯蹈火。” 朱棣的心情不錯,甩了一下馬鞭,讓紀綱起來。 第一眼,他就看出紀綱是個小人。但小人有小人的用處,有些事只有小人能做,也只有小人能夠做好。 用得好了,不過當養著一條狗。給幾塊rou骨頭,隨時能放出去咬人。如果哪天這條狗不聽話,一刀殺了也沒什么可惜。 回營后,紀綱越級被擢升為百戶,仍在陳暉麾下聽命。同袍看紀綱的眼神變得很不一樣,沒想到,這個不起眼的小個子竟然有這份本領。 陳暉對紀綱這樣的人并不感冒,便是得了王爺的夸贊,也不過是個諂媚佞幸之輩。常年在官場上摸爬滾打,便是武將,看人也是極準。 對此,紀綱一點也不在乎。他的目標遠不是一個百戶能夠滿足。哪怕手段用盡,哪怕被萬人唾罵,全都無所謂。勝者王侯敗者寇,轉投燕軍為的就是出人頭地,他渴望權利,他要站得更高! 燕王出了一口惡氣,鐵鉉卻噴出了一口老血。 紀綱的確抓準了他的脈門,對讀書人來說,還有什么比名聲更重要? 眾口鑠金,一夜之間,濟南城內竟也流傳開了鐵方伯早年的各種“趣事”。這樣沒有根據的流言荒謬至極,卻無從解釋,越解釋越黑。 若有哪個好事的言官閑著沒事參上一本,鐵鉉百口莫辯,假的也會變成真的。 依靠堅強的意志,鐵方伯頂住了流言,始終沒有倒下。 燕軍又在濟南城下耗費了半個月時間,始終寸功未盡。鐵鉉和盛庸趁機派出小股士兵不斷襲擾,五次里總有一次能得手,讓燕軍防不勝防。 不能繼續打下去了。 燕王決定退兵,道衍及時送上了梯子,言“大軍疲憊,請王爺暫還北平以圖后舉。” 這封信來得太及時了,燕王馬上召集眾將,宣布回師北平的決定。 將領們同時抱拳,道:“王爺英明!” 沒有誰突然腦袋發抽,在這時唱反調。濟南打不下來只是暫時的,保存實力卷土重來,必下此城! 燕軍陸續開始拔營,十幾萬大軍的行動自然瞞不過城內的守軍。 “燕逆要退兵了!” 鐵鉉同盛庸合計,在燕軍退兵的途中進行追擊,無法一舉殲滅,也不能讓敵人撤退得太過順利。 見鐵鉉咬牙,一副仇深似海的樣子,盛庸表示理解,任誰被潑了一身的臟水都沒法淡定以對。 “方伯,燕逆小人伎倆不必在意。本官和同儕深信方伯是身正的君子。” 鐵鉉感動了,“將軍……” 盛庸:“再說了,六歲毛都沒長齊,偷看小媳婦洗澡算個X!” 鐵鉉:“……” “方伯怎么又吐血了?燕逆當真可惡!” 鐵鉉:“……” 八月中旬,燕軍撤圍濟南,經德州回師北平。 鐵鉉和盛庸派兵追擊,擊敗燕軍的殿后部隊,趁勢進攻德州,卻沒能成功。城內的燕軍打退了盛庸的兩次進攻,在德州百姓的幫助下,將朝廷軍隊攔在了城外。盛庸兵力不足,強攻不下,只能撤退。 自此,德州徹底落入了燕王手中。 歷史上,盛庸本該在燕軍撤退時收復德州,不想孟清和橫插一腳,燕王趁機收攏民心,又有安陸侯吳杰把守,憑借盛庸手頭的兵力,收復德州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即便如此,守住濟南,迫使燕王撤兵也是大功一件。 南京的建文帝總算聽到了一個好消息,第一反應不是下令嘉獎,而是再三確認戰報的真實性。 朱允炆實在是被李景隆坑怕了,被耍過一次,堅決不能被耍第二次。 好在鐵鉉和盛庸都不是李景隆,戰報和奏疏上寫得清楚明白,實事求是。在德州一事上也未做任何的隱瞞,建文帝安心之余又不免皺眉,太實誠了些。 燕王收攏民心很成功,需要戰報上寫一次,奏疏上再強調?當真是給人添堵。 轉念一想,實誠點總比偷jian耍滑要好。 封賞的旨意很快擬定,盛庸被封為歷城侯,麾下軍官也各有賞賜。鐵鉉的封賞卻遲遲未下。建文帝本欲擢鐵鉉為兵部尚書,圣旨擬好,章都蓋了,未等發下,兵科和戶科學給事中突然上疏彈劾鐵鉉有生活作風問題,并有貪污嫌疑。 言官的職責就是諷諫上諭,糾察百官。 彈劾某個官員,有切實證據更好,沒有證據也問題不大。“據說”二字本就是為捕風捉影準備的。 “臣聞,鐵鉉早年行為不端,禍害鄉里,其言行令人發指……” 近期,朝中御史正掀起彈劾李景隆風潮。黃子澄雖是白身,仍頻繁被建文帝召見,面圣時直接跪倒在地,大哭道:“李景隆有二心,不殺了他,無以謝宗社,對不起戰死的將士!” 御史練子寧多次上疏,請求皇帝下旨收回曹國公的爵位,立斬不赦。 殺還是不殺?建文帝很是猶豫。 以李景隆在戰場上的表現,足夠死上一百次。可他到底是自己的表親,前任曹國公還是太祖高皇帝義子。殺了他,有違建文帝一貫的仁厚形象。況且,下旨將他從戰場上召回,就是為了掩蓋主帥臨陣脫逃的丑聞,如今山東的戰場剛有點起色,適合翻舊賬嗎? 最終,建文帝駁回了御史的上疏,也沒理會黃子澄的痛哭。他甚至懷疑,黃子澄如此迫切想要李景隆的命,是否是為了脫罪?畢竟,當初舉薦李景隆的是他,幫助隱瞞戰報的也是他。 想到這里,建文帝落在黃子澄身上的目光變得有幾分不善。因為黃子澄花言巧語為李景隆開脫,他才會大肆封賞一個敗軍之將!太子太師,去他的太子太師! 建文帝怒火飆升,黃子澄頓時不敢再哭了,齊泰上前勸了幾句,黃子澄才沒被當場發落。之后被皇帝召見,再不敢提砍了李景隆腦袋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