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和_分節閱讀_166
燕軍多日的郁悶得以發泄,若非擔心炸膛的危險,火炮聲會更加密集,飛到城墻上的鐵球至少將多出一倍。 漸漸的,城頭的守軍撐不住了。 頭暈耳鳴,空氣中混雜著血腥味,恐懼油然而生,士氣更是一落千丈。 兩軍對戰,正面交鋒,生死不過是瞬間的事。狹路相逢勇者勝,如今的情況是,燕軍根本不給守軍相逢的機會。 互砍?沒興趣。直接用鐵球砸才過癮。 打不下濟南?那就轟下來! 呼嘯聲中,一枚鐵球越過城頭,砸塌了一處防守工事,躲在里面的守軍全部被埋在了木頭和磚石之下。大火瞬間燃起,帶著一股焦糊的味道,令人作嘔。 距離最近的守軍,直愣愣的看著眼前一幕,驚恐的不停后退,被斷木絆倒。 又一枚鐵球飛落,鮮血飛濺。連一聲慘呼都沒有,士卒被碾壓成了碎末。 燕軍炮擊的間隙,鐵鉉親自走上城頭,一隊士卒跟在他的身后,每兩人抱著幾塊木牌,冒著被鐵球和飛矢擊中的危險,依次將木牌懸掛在城墻之上。 士卒大多不識字,木牌上寫了什么,只能靠猜。 木牌懸掛完畢,鐵鉉沒有聽從屬下的勸阻回城,堅持留在城頭之上。俯視城外的燕軍,他倒要看看,燕王是否敢繼續開炮! 燕軍注意到城頭的異常,看到守軍掛出的大木牌,察覺到情況不對勁,立刻飛報燕王。 神情復雜的看著那些木牌,孟清和嘆息一聲,果然,該來的還是來了。 見士卒仍要繼續填裝火藥,連忙說道:“等等,先別開炮,等王爺下令!” 未及,大營中奔出一隊鐵騎,為首者正是朱棣。 看到城頭懸掛的木牌,朱棣頓時臉色鐵青,牙齒咬得咯吱作響,聲音像從牙縫里擠出來一樣,“鐵鉉!” 城頭之上,更多寫著“太祖高皇帝神牌”的木牌被懸掛出來。 城下,震耳欲聾的炮聲再未響起。 燕王臉色陰沉,黑似鍋底,眾將的神情也相當難看。沒人想到鐵鉉會玩這手。 這算什么?聰明睿智還是陰險狡詐? 燕王手按長刀,恨不能馬上沖進濟南城,將鐵鉉大卸八塊。 掛出洪武帝的排位,就算明知是假的,燕王也不敢繼續開炮。炮聲一響,奉太祖高皇帝遺訓起兵靖難立刻會成為一個笑話! 鐵鉉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捻須,俯視城下,神情中帶著蔑視。 冷哼一聲,有能耐,開炮啊! 一旦損壞這些木牌,燕王起兵的理由再站不住腳。什么藩王靖安清君側,分明是亂臣賊子,天下人皆可誅之! 燕王頭頂冒火,卻不敢真的蠻干,燕軍士卒只能將火炮推回去。 城頭的守軍立時歡欣鼓舞,看著城下的燕軍,乘興破口大罵,聲音五花八門,內容豐富多樣,罵得燕軍額頭暴起青筋,各個想抽—刀子砍人。 沈瑄按刀騎在馬上,遙望濟南城,眼眸微瞇,突然開口說道:“孟同知。” “卑職在。” “此法似曾相識。” 黑色的眸子望過來,孟清和忍不住頭皮發麻,干笑兩聲,“卑職……里中曾使用此法,將朝廷軍隊擋在了屯外。” “是你所想?” “……是。” “可有破解之法?” “回指揮,卑職也想過,著實沒有太好的辦法。” 如果火炮給力,可以避開城墻直接轟門。 奈何受條件所限,現階段的火器準頭實在不敢恭維,一般都是指南打北,指東打西。瞄準地上的野豬,五成可能打下天上的飛鳥。 排隊槍斃怎么發展起來的?究其根本原因,準頭不夠,人數來湊。 所以,集合火炮轟炸城門,不可行。 繼續攻城只能用人命去拼,戰斗又會回到持久拉鋸的節奏。 孟清和的話沒能讓沈瑄的神情放松下來,握緊馬韁,遙望濟南,神情更顯凝重。 將近四個月的攻城戰,近乎耗盡了燕軍的士氣。雖然糧草不缺,拼死攻城卻對燕軍相當不利。死傷的人數過多,很可能引起士卒的嘩變。 圍而不攻,將守軍困死城中?更不可能。 山東不是河北,燕王僅占據德州一地,其余都在朝廷手中。不只是進攻,連撤軍都要冒著相當大的風險。 鐵鉉的出現,向朱棣證明,朝廷中有李景隆這樣的草包,同樣有悍不畏死的官員。 平安和徐輝祖都是武將,能與朱棣戰得旗鼓相當并不稀奇。鐵鉉是個文官,卻能在朱棣的猛攻下保住濟南,相當于狠狠在朱棣身上捶了一拳。 骨頭沒碎,也沒傷及五臟六腑,臉面卻被踩在地上,順便跺了兩腳。 燕王異常的憤怒,卻想不出解決的辦法。 升起王帳,召來眾將,一起商量現在該怎么辦。 炮不能打,繼續攻城損失太大,撤退……燕王不說,沒人敢提。 張玉沉默著,朱能的大嗓門也啞火了,譚淵一向不是出謀劃策的人才,鄭亨陳暉等人也沒有太好的辦法。 沈瑄沒出聲,孟清和自然也老實呆著。萬一燕王想起他借鑒過鐵鉉的辦法,遷怒怎么辦? 王帳中一片寂靜,燕王嘴里發苦。 征戰二十余載,麾下鐵騎令北元聞風喪膽,如今竟被一個不通兵事的書生擋住,何其可笑! 帳外,巡營的士兵燃起火把。 帳內,燕王的臉色越來越難看,眾人的額頭開始冒汗。 突然,營中傳來一陣嘈雜,燕王的怒火終于爆發了,猛的一拍桌案,“鄭和!” “奴婢在。” 燕王厲聲喝道:“何人敢在營中喧嘩?軍法處置!” “遵令。” 鄭和領命,一臉的氣勢洶洶,被他逮住,至少二十軍棍。 片刻之后,軍棍沒打,鄭聽事又臉色古怪的回來了。在朱棣發火前,躬身說道:“稟王爺,并非營中喧嘩,實是事出有因。” “事出有因?” “奴婢聽聞,有一小旗發現南軍的探子,領數名兵卒追到濟南城下,正在與守軍……”頓了頓,鄭和似乎有些牙疼,“爭執。” 這是文雅的說法,實際上,雙方正在扯嗓子對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