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和_分節閱讀_3
見父親拉下了臉,孟清海也只得住口,撿些孟廣孝愛聽的話頭,總算是讓孟廣孝的臉色好了起來。 歸根結底,他幾次出言勸說父親,為的也是自身,并非是對孟清和有什么兄弟情誼。若孟清和真如父親所言,便不需多慮。再者,父親是孟氏族長,自己的岳丈又是里長,待到中得院試,入縣學讀書,孟清和于他也不過隨手可碾死的螻蟻。 想到這里,余下的一絲擔心也不復存在。 只有孟劉氏神色間仍帶著幾許憂色,想說些什么,卻著實無法開口。 拋開孟廣孝父子,孟清和與孟王氏也進行了一番長談。 母子倆說話時,孟許氏和孟張氏并不在場,不是信不過兩位嫂子,只是孟清和不想節外生枝。孟王氏能無條件的信任他支持他,孟許氏和孟張氏則未必。畢竟他想要做的事情,影響的可不單單只有他自己。 事實證明孟清和的顧慮并非多余。當他將自己的打算告知孟王氏之后,孟王氏足足愣了一盞茶的時間。 十二郎,莫非真的傻了? 好好的農戶不做,竟然要去從軍?成了軍戶,他還怎么科舉?這些年的書都白讀了?當家的地下有知還能合眼嗎? 百年之后,她又有什么臉面去見孟家的列祖列宗? “娘,兒子沒傻,更沒犯糊涂。”孟清和盡量放緩聲音,他也知道,自己說出的話會對孟王氏造成什么樣的影響,但已經決定的事情,他絕不會再更改。 從軍是為了他自己,為了“孟清和”的家人,也為了順便坑一把孟廣孝。 若沒有“投身”在這個少年身上,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會成為飄零在六百年前的一縷孤魂。能飄回現代便罷,飄不回去早晚都是死路一條。 能活著,沒人樂意死。 既然得了別人的“好處”,就要負起相當的責任,甭管這“好處”是不是他愿意要的 不過,他這么做坑的可不只是孟廣孝,連帶著整個孟家屯都別想跑。 回頭再看,也只能說明孟某人的挖坑技術已然登峰造極。 “兒啊,你真的決意如此?” “娘,請信兒子這一次。” 孟清和咬咬牙,雙膝一彎跪在了孟王氏的跟前,從這一刻開始,他不再是二十一世紀的孟清和,而是一個生活在明初的失怙少年。 “娘,兒子早被從學中趕出,恐此生考試無望。爹和兩位兄長不在了,家中田地是必定保不住的,孟家屯也不是長久的容身之處,從軍是唯一的出路。” 孟王氏嘴角輕顫,抬起手,似想要撫過孟清和的頭,到中途卻又放下了。 “兒啊,是娘沒用,累得你如此。”孟王氏眼圈微紅,卻到底沒落下淚來,自當家的和兩個兒子身死,她的淚也快流干了。 “娘,這是兒子的決定。”孟清和看著孟王氏,目光堅定,話語激昂,“父親與兄長死于韃子之手,即便不能手刃仇人,兒子也要殺幾個韃子,告慰父兄的在天之靈!” 孟王氏淚水掛在眼角,猛然間似想起了什么,“殺韃子?” “然!” “為你父兄報仇?” “然!” “兒啊,”孟王氏頓了頓,語帶疑慮,“你能拎起咱家的柴刀嗎?” “……”貌似,不能。 母子倆對視片刻,同時默然。 明初兵卒悍勇,鎮守北疆的諸王隔三差五就要和草原上的朋友親切會晤,草原上的朋友也喜歡到大明邊疆來敦親睦鄰。雙方經常是刀里來槍里往,關系非常之“親密”。 依孟清和現在這副小身板,刀子剔下來沒幾兩rou,柴刀都拎不起來,上戰場當炮灰都會被人嫌棄。 孟清和想從軍,不難。 從軍后想有所建樹,很難。 一天三餐,獨門獨院,吃穿不愁,離他還有不遠的距離。 捏捏胳膊,孟清和低頭,下蹲,畫圈圈,沉默不語。 他懷念二十一世紀的八頭身,六塊腹肌。 門外的老貓適時的喵了一聲,愜意的舔爪洗臉,很顯然剛剛飽餐一頓。 孟清和轉頭,對著房門一呲牙,在老貓的炸毛中握緊了拳頭,事在人為,六塊腹肌算什么?他早晚練出八塊! 雖然,難度有點大。 一場談話之后,孟王氏對孟清和做事再不阻攔,兩個兒媳尋機問起也被孟王氏幾語打發,“十二郎自有計較。” 見婆母神色不似作偽,孟許氏和孟張氏也只得作罷。家中做主的是婆婆和小叔,她們既不想再嫁,凡事多聽少開口,自然無大錯。 況且,自大堂伯來過之后,她們總覺得小叔變了許多,像是在一夕之間長大了,不再是個半大孩子,而是個不折不扣的,男人。 第三章 十二郎的打算二 幾天后,孟清和再次找上了中人,也通過中人的嘴成功放出一個消息,孟十二郎之所以要賣房賣地,為的是棄筆從軍,到塞北之地為父兄報仇! 孟十二郎要從軍? 消息一出,便如在冷水中滴入guntang的熱油,孟家莊轟的一聲炸了。便是到井邊挑水的婦人和到田邊翻地的農夫,嘴里說的也都是這件事。 不出幾日,臨近的幾個社屯也有了風言風語。 “孟十二郎真要投軍?” “這還有假?我是親耳聽到的。” “莫非傻了不成,便是不讀書也能種田,好好的田不種,竟要去做廝殺漢。” 幾個農人正說得起勁,另一個聲音插了進來,“種田?那也得有田可重。” “這話怎么說?”一個農人放下鋤頭,搓搓耳朵,“孟老六和兩個兒子都是能干的,總不能一點家底不剩吧?” “我聽說,”插話的農人蹲在田邊,示意幾人湊近些,刻意壓低了聲音,“孟廣孝不厚道,趁著孟廣智和八郎九郎遭逢大禍欺負孤兒寡母,謀奪房屋田產,逼得十二郎一家走投無路。當初十二郎被從學里趕出來,不是都說蹊蹺?十三歲就中了童生,本來能和孟大郎一起考秀才的,如今也沒了指望。十二郎要從軍,八成就是因為這個,沒活路了。” “啊?!此話當真?王老三,你可別亂說。” “孟廣孝怎么說也是孟氏的族長,和孟廣智是沒出五服的堂親,能做出這樣的事來?” “還能有假?別不信,不只是孟廣孝,連孟廣順和孟廣明都不干凈,合起伙來算計堂弟的家產。十二郎家六十多畝田賣出去,一多半都是上田,別說三場喪事,三十場也辦得。可看看孟廣智父子三個的身后事是個什么樣子,十二郎一家現在過的又是什么日子。” 一番話說完,眾人都覺得有理。要奉養寡母,還要照顧兩個寡嫂,田產房屋保不住,科舉無望,又沒有技藝傍身,從軍,哪怕是到邊塞屯田,至少也是條出路。 這樣一想,孟十二郎要從軍就說得過去了。 世人皆愛八卦,道聽途說,添油加醋之下,孟廣孝等人的名聲越來越不好聽,學中的孟清海亦被同窗問及,好歹顧及讀書人的顏面,沒有當面給他難堪。 孟清海卻好似不受影響,整日埋首學問,一心準備幾個月后的院試。此舉讓圍繞在他周身的流言減少許多,陰差陽錯之下還得了縣學訓導的青眼,直言此子遇事不慌,鎮定自若,這份氣度便是難得,他日必成大器。反倒是對素未謀面的孟清和惡了幾分。 “流言終非實際,一個被從學中趕走的童生,品性可見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