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劫(36)
桑樂走近顧夫人,顧夫人也恰巧瞧見了她,依偎在顧將軍身邊,慈祥地笑著對她點頭。 桑樂點頭回以微笑,手里的帕子暗自捏緊。 不一會兒,解府外便鑼鼓喧天,應是解天驕去代府將人接來了。 解家夫婦已來高堂之上正襟危坐,笑吟吟地等著新人進門。 崇觀城結親并沒有帝都那些繁冗復雜的環節,只需新人牽著紅綢進門拜堂便是。 賓客們喜熱鬧,本已經在席位上坐好,聽見門外炮竹聲響,一個個又喜氣洋洋的起身湊去門口。 桑樂被方才的丫鬟請到大堂正中,大堂上坐的都是些穩重的體面人士,何況身邊還坐著顧將軍和顧夫人,于是她便只好端坐在原地,謹慎地暗中張望著門外。 見解府門口的人面色無異樣,桑樂料想一切應該還進行地順利,被解天驕帶進來的代婉兒便是傀儡。 她手心的靈力漸漸聚攏,便等‘代婉兒’進大堂來,她便趁其不備拆穿。 這邪祟把她引來這樣一個人多的場合,便是想要按部就班地來,她卻偏要制造一點混亂來。 次次都是被動迎合,這一次便要主導一次。 解府門口,解天驕自馬背上下來,一襲紅衣,倒是和當初他慣穿的服飾有幾分相似。 他神色如常,看不出過分的喜悅,也看不出有何沉重之意。 身后的花轎精致大氣,在媒人的指引下,他掀開簾子,往花轎里伸出手。 花轎里隨后伸出一只纖細嫩白的手,輕輕搭在他的手心,‘代婉兒’欠身從花轎里走出來。 新人成對進門,賓客們紛紛讓路,鬧哄哄好不喜慶。 桑樂抬頭往門口張望,便見穿著喜服的解天驕手執紅綢,引著一個同樣穿著大紅喜裙的女子緩步而來。 雖然女子頭上遮著蓋頭看不清面容,但看身段,桑樂能確定那是代婉兒的身體沒錯,為了確定,她還特意運用靈力探知過,確認的確沒有凡人的氣息之后,才堅定了剛才的想法。 解天驕帶著人越走越近,桑樂故意仰頭,目光灼灼地盯著他,但他卻和以往一見到代婉兒就兩眼放光不同,今天的他神色木訥,沒有半分生氣。 這更加堅定了桑樂心中的想法。 “一拜——” 大婚請的媒人是崇觀城有名的大嗓門,她站在桑樂身邊扯著嗓子大喊,桑樂心跳漏了半拍,手里聚集的靈力終究還是難以掌控地漏了半分。 她抬眼瞥了那五大三粗的媒婆一樣,收回目光時,撞上隔她不遠坐著的顧將軍挑釁的眼神,她咬牙,再次暗中匯聚起靈力。 ‘代婉兒’站在桑樂這一側,離她不足四人遠,但是方便下手。 新人聽見媒婆的呼聲,就要轉身,‘代婉兒’此時已經轉身背對著桑樂,更加容易了些。 時機不待人,趁眾人的注意力都被媒婆粗獷的聲音吸引去時,桑樂將匯聚的靈力一掌拍向解天驕身邊的傀儡。 ‘代婉兒’后背被擊,藏在大紅喜服下的雙腿一曲,整個人往地上栽去,拉扯手里的大紅綢,一旁的解天驕都被拉得一個踉蹌,但他卻依舊木著一張臉,沒有要去扶她的意思。 眾賓客見狀紛紛驚呼出聲,靠得近的人立馬就要上前來接,桑樂行動快速地從坐席上站起來,不能傷及無辜,她便施法將整個府中的凡人都定住。 周圍瞬間安靜下來,但解天驕和‘代婉兒’還有顧將軍并未被法力波及。 ‘代婉兒’依舊撲倒在地,解天驕踉蹌過后又瞬間站定,扔了手中的大紅綢猛地轉身,但卻并未出手襲擊桑樂。 桑樂一時拿不定邪祟的真身到底是附身在顧將軍身上還是解天驕身上,于是她的眼神落到撲倒在地一動不動的‘代婉兒’身上。 傀儡‘代婉兒’被她一掌擊中,卻沒有立馬邪力破碎消失,恐怕是花了許多精力捏造的一個傀儡,若打散她身上的邪氣,邪祟的真身便會被波及,倒時便一眼可知它附身在何處。 于是她沒有半分猶豫,抬掌就向地上的‘代婉兒’打去,掌風逐漸靠近,甚至將要掀起她頭上的紅蓋頭,而奇怪的是,不論是被控制的解天驕和是顧將軍都一直按兵不動,沒有法力阻止。 桑樂生疑,她都如此挑明了開戰,這邪祟還能按捺得住性子? 難道...... 猛地有一個想法闖入腦海,嚇得她分了神—— 顧涅辰,還在路上的顧涅辰,她只顧著這次大婚要拆穿邪祟的真面目一事,卻忘了邪祟的真正目的。 愰神的一瞬間,耳邊突然一陣陰風吹過,眼前的解天驕扔了手里的紅綢,劈手向她擊打過來。 已經來不及思考了,桑樂向‘代婉兒’擊打去的那一掌已經收不回,側身打出這一掌,立馬在空中翻轉一個角度躲避解天驕的襲擊。 “咳咳咳——” 解天驕的襲擊被她輕松躲過,但地上的‘代婉兒’的咳嗽聲卻變了模樣。 那不是一個女子該有的聲音,那聲音倒像是,像是...... 桑樂不敢往下想,邊和解天驕過著招,邊往‘代婉兒’的方向看去。 那地上躺著的哪里還是‘代婉兒’? 明明是來信說還在路上的顧涅辰,許是桑樂一掌打散了邪祟施加在他身上的障眼法,他一襲紫衣和剛剛那一片紅截然不同,半撐著身子在地上咳血...... “顧涅辰!”自責和難過瞬間涌上桑樂的心頭,她猛地爆發一掌大向解天驕,解天驕受不住力嘴角溢出血漬,連連后退幾步。 桑樂沒有心思再去管其他的,趕緊沖過去跪在顧涅辰身邊,摟住他因為咳嗽不停顫抖的身子。 顧涅辰似乎沒有感知到身邊的人,仍舊不停地咳血,看上去十分痛苦。 “哈哈哈哈哈——” 一聲震耳欲聾的暢笑聲自身后傳來,解天驕撫著心口瞬移到顧將軍身邊,一團黑氣從他身上竄出,然后飛快地鉆進顧將軍的身體里,換了宿主。 解天驕也瞬間倒地,昏迷不醒。 看著顧涅辰如此痛苦,桑樂緊握雙拳,周身散發出凜然的怒意,向不遠處笑得張狂的人射去一道狠厲的目光。 “哈哈哈哈——這是生氣了?”顧將軍笑聲不止,“終于被激怒了?親手打傷他的滋味如何?” 他嗤笑著,說罷還瞥了一眼昏倒在地上的解天驕,繼續道:“法力還真是不容小覷,不過,想要擋我道的人都別想活!” “你到底想干什么!和一個凡人纏斗十年,有意思嗎?!”桑樂質問他。 頂著顧將軍皮囊的邪祟不以為意:“他是凡人?那你為何出現在這里?可笑啊可笑......” “你知道他的身份還來天命里作祟?誰給你的膽子!”桑樂還不知這邪祟的真身,刻意出言激他。 “我成怪幾千年,怕他一個區區凡人所生的半龍?”邪祟似乎對殺了顧涅辰這件事并不著急,在大堂里踱著步,和桑樂周旋。 “你有什么目的?”桑樂看出了他的從容,盡量讓自己冷靜下來。 “當然是區他元神助我成仙,你不是來助他渡劫的?你會不知他元神有多誘人?”邪祟說著突然從顧將軍的身體里崩出一團黑氣,逼近桑樂的面龐。 桑樂從那團黑氣上看見一雙渾濁的眼睛,嘲諷地看著她。 桑樂將顧涅辰護在身后,抬手向黑氣擊去,黑氣被擊中,傳出眼珠炸裂的聲音,身后的‘顧將軍’裝模作樣地輕呼出聲。 “手法不錯嘛,不過只有九百年修行,果真是只上古靈龜。”‘顧將軍’說得興致勃勃,“唉,可惜了,你怕是不能順利位列仙班了,畢竟你身后這人,你幫不了......” 說到這里,他又話鋒一轉,道:“不對啊,你不也是來殺他的?怎么殺?何時殺?你殺我殺有何不同?你如此著急做什么?難不成你是為了親手殺他才要現在護他?” “你閉嘴!” 桑樂漲紅了眼睛,雖然這邪祟說得沒錯,但是聽來卻句句刺耳,每一句話都像是化成一根銀針,狠狠地扎進她的心里,然后鮮血淋漓。 “怎么?被我說中惱羞成怒了?”‘顧將軍’滿臉都是得逞的笑意,依舊不善罷甘休,繼續道,“哎呦,我不該如此著急的,要是早知你殺他時他的元神最不穩,我便屆時再來圖個方便,那或許我們便是友不是敵了......” “我讓你閉嘴!”桑樂心慌意亂,生怕這些話被顧涅辰聽到,雖然他早就知道了她的目的,但這些話被第三人說出來,還是刺耳得多。 “桑兒,別聽。”痛苦間,一雙溫熱的帶著血漬的手蓋住了她的耳朵,一如之前在馬車上,她對他做的那樣。 “顧涅辰你......”桑樂啞口無言,她不敢相信此刻反倒是他在安慰他。 “即便是他說的那樣,也沒關系的。”他道。 “不要不要不要這樣!”桑樂近乎是瘋狂地搖著頭,把他的手從耳朵上拿下來,看向他蒼白的面龐時,眼淚止不住往下掉。 她想開口質問他:為什么你要無條件地包容,為什么你沒有半點的責怪?到底是為什么?! 可是話到嘴角又只能咽下,唯一能做的,就是將眼前人緊緊地攬進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