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劫(20)
桑樂蹲在沁湖邊,一臉郁結地看著剛剛放出去的花燈在湖面上蕩啊蕩。 隨后跟上來的解天驕蹲在她身邊,擺弄著手里的花燈想同她一起放。 桑樂聞聲側頭看了他一眼,兩人離得很近,湖面的風不經意間帶起他的發絲,還會送來一縷她不熟悉的香味。 她吸了吸鼻頭,感到臉頰一熱,代煙兒又不受控制地臉紅了。 解天驕正好也偏頭看她,見她紅著臉,心里浮現出一種莫名的滿足感,嘴碎道:“怎么?經不住本少爺的美貌?” “無聊。”桑樂控制不住代煙兒的臉紅,只能放任不管,但也極度嫌棄地白了解天驕一眼。 不過臉上這么一熱,她頓時茅塞頓開—— 難怪她方才看見代婉兒和顧涅辰歡笑時會很別扭,大概是代煙兒見不得自己的未來夫君和親手殺死自己的jiejie親近吧。 桑樂很滿意這個想法,自欺欺人地點了點頭。 “代煙兒你到底有沒有認真和本少爺一起放花燈,老往顧涅辰那兒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解天驕看著她灼灼的目光直跳腳。 “你以后對他客氣點。” “什么......”解天驕正說著話,忽見桑樂冷了臉,一時沒反應過來,挺直了身子僵在原地。 而桑樂卻早已在他的詫異中起身離開了沁湖。 . 自從上次花燈會后,桑樂就再也沒見過顧涅辰,直到大婚那日。 籌婚期間,桑樂還時刻擔心那不省心的代婉兒出什么幺蛾子,可沒想到早在大婚前兩天,代大人就把代婉兒關在了后西苑,連個人影兒也沒瞧見。 難道是她高估了這代婉兒作妖的能力? 婚禮當天,桑樂被稀里糊涂地收拾了一番,稀里糊涂地蓋上紅蓋頭,然后再稀里糊涂地被送上花轎。 代府和顧府都是崇觀城有頭有臉的門戶,這兩家聯姻自然也是轟動全城,娶親的隊伍浩浩蕩蕩,同行的百姓鬧鬧哄哄。 迎親隊伍走得異常磨蹭,桑樂困意來襲,但花轎外的歡呼聲讓她難以合眼,一路上昏昏沉沉,頭痛欲裂。 忍了一路,終于在顧府門前停下轎子。 顧涅辰雖傻,但還是十分聽從顧夫人安排,整個婚嫁流程沒讓旁人幫忙,掀簾子牽新娘子這些都是新郎官自己親力親為。 桑□□過紅蓋頭見轎外有人掀開簾子,向她伸出手,她也伸手給他,然后躬身出轎。 卻由于一路昏睡不甚清醒,腳下不穩,在轎前踉蹌了一下。 牽著她的顧涅辰眼疾手快,及時扶住她的手臂,穩穩地將她接住。 桑樂身形晃蕩了一下,撞進他的懷里,紅蓋頭的一角被掀起,眼前落入他刀削的下頜和微勾起的嘴角。 隔著紅蓋頭的薄布,耳邊傳來他低聲的提醒:“小心。” 桑樂心里“咯噔”一響,此刻顧涅辰周身散發出的成熟氣息,讓她莫名有一種中了圈套的恐慌感。 她趕緊反手抓住他的手腕,像是探究什么似的,拽得很緊。 她蓋著紅蓋頭,看不清周圍的情況,也看不清顧涅辰的神情。 只知道身邊人將她的手溫柔地拿開,然后按照之前的流程牽住她的手心,將她往顧府里帶。 走了兩步,桑樂才聽見顧涅辰略帶著擔心委屈的嗓音說:“jiejie蒙著頭看不見路,辰兒擔心。” 那聲“jiejie”像是定心丸,桑樂暫時松了一口氣。 可是方才他中氣十足的那聲“小心”還是時不時縈繞上她的心頭。 若如之前所想,顧涅辰真癡傻,那她嫁給他待到天劫之日,便是個良策。 可若顧涅辰是裝傻,那她嫁過來簡直就是折磨,畢竟,一個可以瞞過所有人的眼睛裝傻近十年的人,一定不是什么善茬。 可是成婚的禮數已經完成了一大半,她要是現在逃婚...... 估計會被代府和顧府兩家追殺。 逃婚如此不現實,桑樂最終還是被稀里糊涂地送入了洞房。 她在東海待了九百年,第一次聽說成婚還要入洞房,畢竟在東海,所有的魚蝦蟹龜,只要你愿意,都可以刨出一個完美的“洞”房來。 這凡人真有意思,住個洞房還要成婚才行。 “少夫人,您就在這里坐著等少爺,少爺認生,不會在酒席上待多久,馬上就回來了。”綠竹將桑樂扶到婚床上坐好,意味深長地對她道。 雖說桑樂不知這洞房具體指啥,但新婚之夜春宵一刻她還是聽說過的。 難道她也要和龍蛋干這種事嗎? 不可能! 她早就盤算好了,等龍蛋一進門就把他敲暈。 大概時辰快到了,桑樂聽見綠竹帶著一眾丫鬟悄聲退出房門,輕聲喚了一聲“少爺”之后,又悄聲關了門。 偌大一個婚房,只剩下她和顧涅辰。 顧涅辰在門口站了好一會兒,才負手慢悠悠地向桑樂走去,然后又在距她不遠的地方停下了腳步,全程一言不發。 桑樂有些擔心他,一個心智只有六歲的傻子,懂什么叫洞房嗎? 或許比她還一竅不通吧? 想到這兒桑樂松了一口氣,那就不用費心思把他敲暈了,不然第二天他頂著一個大包還不好給綠竹交代。 那蓋頭也不用等他掀了吧? 桑樂手一抬,作勢要自己掀下這紅色的破布。 可她還未碰到蓋頭的一角,纖細的指尖就被顧涅辰修長的手包裹住,然后順著關節摸到手心牽住,巧妙地阻止了她掀蓋頭的動作。 “jiejie,綠竹說,蓋頭只能我來掀。”他說得無比誠懇且小心翼翼。 桑樂已經聯想到了他沒掀成蓋頭之后的委屈模樣,一定又是低垂著眼簾,抿著薄唇,鼓著腮幫子紅著眼眶...... 于是她又又又心軟了,任由他牽著手,靜坐著等他掀蓋頭。 從蓋頭的下擺可以看見顧涅辰的一襲紅衣下擺,他往前挪了一步,兩人靠得愈發近。 桑樂沒來由地緊拽著紅手帕,她居然在緊張? 很快地順了一口氣,桑樂安慰自己:一定是代煙兒這具身子對新婚之夜的懵懂。 她一個九百歲的老烏龜,什么大風大浪沒有見過?怎么可能等一個傻子掀蓋頭等得如此緊張? 幻覺,一定是幻覺...... 顧涅辰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老半天還沒有動作,蓋頭還完完整整地蓋在桑樂頭上。 于是桑樂從一開始的緊張變得有些著急,這傻子,能不能給她來個痛快的? 為了緩解這微妙的氣氛,桑樂想了想開口問他:“綠竹她......還跟你說了些什么?” 不會連春宵一刻值千金這種會害得他被敲悶棍的事情也告訴他了吧? 那他明早頂著一頭的傷去顧夫人面前請安可別怪她。 不過顧涅辰這次沒答話,而是在她毫無防備下將蓋頭給掀開了。 屋里的紅燭被綠竹掐滅了好幾只,春宵的氛圍很濃,就是不怎么看得清。 顧涅辰一手拿著蓋頭,一手牽著桑樂,彎腰湊近她,撲閃著大眼睛仔細端詳了她的妝容一番。 桑樂被看得不自在,咽了咽口水向后仰頭:“你看什么?” 顧涅辰笑了,他說:“jiejie真好看。” 桑樂心臟猛地一顫,這聲jiejie叫得她壓力好大,仿佛她不是被硬逼著成婚的人,而是誘拐孩童的盜賊。 “你......別在這種時候叫我jiejie......” “為什么?”顧涅辰眼神中的失落快要溢出眼眶,“你不喜歡嗎?” 雖然很委屈,但是很乖巧地改了口。 桑樂咬牙,他這么這么讓人心疼,真是叫人很無奈。 “那日花燈會,我惹你不高興了。”許是見桑樂沒答話,他又自顧開了口,愈發委屈了。 “你怎么......”你怎么還記得。 桑樂有些頭疼,她承認那日見他和代婉兒說笑,突然覺得這小孩兒或許也不是只認她一人,只要走進他的心里,他就可以單純地接受所有人。 所以那日興致缺缺,和他打了個照面就打道回府了。 但是她后來把這沒腦子的行為痛斥了一番,也就拋到腦后了。 沒想到這小娃娃還記得這么清楚。 “不是因為這個,我沒不高興。” “那jiejie為何不見我?” “我......” 花燈會之后,顧涅辰確實又來了代府幾回,但都被桑樂用婚嫁之前不想相見的理由給搪塞了回去。 本以為這小孩兒心思沒那么多,過幾日也就忘了,現在被他如此真誠地逼問,她要怎么給他解釋? 說我不是不喜歡你才不理你,只是知道自己是個無情的殺手,害怕糾纏過多,才故意和你保持距離的? 桑樂不敢想,她怕她說了之后,顧涅辰會問她:殺手是什么?能吃嗎? 這就很讓人很頭疼了。 “綠竹說,哄娘子很簡單的。”顧涅辰目子突然閃光,如獲至寶一般看著桑樂。 “怎么又是綠竹,她說什么了。” “她說,” 顧涅辰說著又湊近了一分,“沒有什么是一個親親哄不好的。” 桑樂沉浸在哄娃娃的心思里,根本沒想著要躲他,于是—— 她迎來了一個結實的吻。 明白過來方才發生了什么之后,桑樂簡直暴跳如雷,綠竹都干了什么?! 帶壞小孩!傷風敗俗! 看著桑樂捂著嘴巴,怒目圓睜,顧涅辰很慌張,很委屈: “唔,我被騙了。” “還是沒有哄好jiejie。” “jiejie好像更生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