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偏差_分節閱讀_20
陸訥承認,當初跟蘇二他們混一塊兒,不乏想要積累人脈的念頭,但卻從未想要依靠著他們使自己往前走,如果這樣,別人也只能拿根栓在你脖子上牽著,但要知道,這里面,包含著把人當人的味道。自己糟踐自己,別人又怎么會抬舉呢? 車子到陸訥的那幢舊公寓樓下,陸訥沒有馬上下車,反而說:“我那天的話可能說得太難聽了,蘇二少大人大量,就當個屁放了吧,今天多謝蘇二少!”客氣,疏離,說完就打開車門下了車。 蘇二沒有馬上開走,看著陸訥上了樓,過了一會兒,一個黑色的窗戶亮起,蘇二點了一根煙,車內沒有開燈,漆黑一片,他的臉色隱在黑暗中,什么也看不清,只有猩紅的煙頭明明滅滅,像蘇二明明滅滅的心情,過了一會兒,他將煙頭彈出窗口,換擋,起步—— 第二十六章(已改) 陸訥電影首映那天是個好天氣,陽光浩蕩地鋪滿整個天地,馬路邊作為行道樹的玉蘭,一夜之間似乎全開放了,滿樹滿樹的雪白粉紅,如云如霞,空氣里都蒸騰著陽光和花朵飽滿清新的味道。 陸訥穿了一身窄版的西裝,頗有些玉樹臨風的味道,陳時榆也是一身褐色格紋的復古正裝,頭發染成了溫暖的栗子色,帥氣逼人,見到陸訥,忽然拉住他的手,小聲說:“陸訥,我緊張死了,你看我手涼的。” 其實陸訥也緊張,但不是怕電影不好票房撲街,而是因為楊柳要來。 作為主演的秦薇也來了,一身寶藍色的禮服長裙,明艷動人,身邊的虞胖也收拾得人模狗樣。作為發行方的羅三來得遲了一點兒,跟他一塊兒來的是蘇二和桃花眼,蘇二穿著一身黑色羊毛混蠶絲的禮服式西裝,將他點綴地愈發像個櫥窗里的模特。也沒跟陸訥說話,好像只是純粹來看一場電影,手中還拿著電影的宣傳冊。倒是桃花眼,從頭到尾就用那種類似嫌棄、迷惑、好奇、輕蔑的眼神上上下下視jian著陸訥,陸訥皮糙rou厚,全當看不見。 羅三跟陸訥說完話后,三人就進了放映廳。陸訥一直沒看見楊柳,眼看著電影就要開始了,陸訥在陳時榆的催促下,只好進了放映廳。 電影一開始便是一個室內場景,逼仄狹小的舊房間,被翻得破破爛爛的武俠堆在房間的各個角落,發黃的墻壁上貼著女神關之琳的性感海報,一只老舊的電風扇呼啦啦地吹著,翻動著攤放在,書本上用圓珠筆畫著一只烏龜。窗外大片燦爛的陽光照進來,有細小的塵埃舞動,鏡頭慢慢移動,終于來到小小的單人床上,穿白色跨欄背心,藍色短褲的少年正睡得四仰八叉,狹小的單人床幾乎容不下他的長手長腳,晨*勃反應把藍色短褲支地高高的。 然后是一個卷頭發的微胖女人兇巴巴地沖進房間,抓起劈頭蓋腦地朝熟睡的少年打去,嘴里罵罵咧咧,“還不起床!鬧鐘都叫過幾遍啦!肯定昨天又打著手電筒,以為蒙著毯子我就不知道啦!趕緊給我起來上學去!” 少年被女人打醒,捂著勃*起的襠部不高興地抱怨,“都說不要隨便進我的房間啊!”一邊急匆匆地跳著腳往衛生間去,身后傳來女人恨鐵不成鋼的,罵聲,“不進來讓你睡死過去了,昨天晚上你班主任又給我打電話啦,說你上課看小黃書,你想干什么,做流氓啊——” 女人的聲音漸漸輕了,鏡頭一轉,是少年嘴里叼著一片面包,騎著單車屁股并不挨著座位,使勁地蹬著單車,少年的白色短袖襯衫被風鼓起,兩邊的街景飛快地掠過,所有的一切都在陽光下閃閃發亮,香樟樹的葉子,自行車的鋼圈,路邊的小石子…… 隨之熒幕上出現了電影片名—— 笑忘書—— 給自己的情書 獻給最心愛的姑娘。 陸訥靜靜地看著片子中那熟悉的一幕幕,時而微笑,時而悲傷,好像跟上輩子那些事兒慢慢地重合起來,記憶一直下著淅淅瀝瀝的雨似的,昏昏黃黃,令人感覺到纏綿憂傷。 影片最后是很多年后,男主人公參加女主角的婚禮,婚禮中途,男主角走出酒店抽煙,看見一群十七八歲的少年坐在馬路欄桿上沖著路過的女孩兒吹口哨,他的記憶驀然回閃,仿佛自己就是那些少年中的一個,坐在學校圍墻上,瞧著那些規規矩矩的學生目光中充滿冷漠與不屑,心中充滿著不入俗流的驕傲,直到視線中出現那個姑娘—— 她從馬路那邊走來,并不好看,但有一種寵辱不驚的從容,他仿佛聞到一種飽滿清冽的海水的味道,使人癡迷的馥郁香氣。 鏡頭一轉,重新回到了少年時代的課堂,暖暖的陽光靜靜地灑進舊舊的課堂,這是一次隨堂小考,班主任坐在講臺前,黑框眼鏡后面的眼睛如同攝像頭一般不放過任何可疑的動靜,所有人都低著頭奮筆疾書,教室里一片沙沙的筆尖摩擦紙張的聲音。 只有男主人公咬著筆頭囂張地與老師對視,片刻之后,他似乎覺得無聊了,將筆從嘴里拿下來,轉頭望了望窗外,然后在作文紙上慢慢地寫下來—— 隨著響起的是少年男主角還略顯青澀的聲音—— 太陽底下無新事。太陽底下最最俗氣的事情,就是要寫一篇關于夢想的話題作文。我覺得夢想,不能被隨便提及,那是你仰得脖子都快斷掉了,還在殷殷張望的東西,從這一個意義上來說,我有一個夢想。 我有一個夢想,快快長大,娶她回家。建一所房子,面朝大海,養一只狗叫凱撒大帝,養一只貓叫居里夫人,沒事看貓狗打架,假期帶孩子去公園,愉快游玩。 平日里,學習,工作,教養孩子,關照后輩,平凡日子瑣碎庸常。終有一天,我吻她額上皺紋,牽著她的手,看她在陽光般的倦意中闔上不再美麗的雙眼。 …… 屏幕隨著男主角的聲音變黑,出現演職員表,放映廳里燈光亮起,有女生隱隱的壓抑的哭聲。陸訥站起來,尋找楊柳的身影,但很多人圍過來,跟他握手,盛贊電影,有人過來跟他道謝,說她已經好幾年沒有看過這樣觸動人心的電影。電影 那些話在陸訥的耳朵邊打了個轉,又飄遠了。驀然之間,他好像看見楊柳的背影,想追出去,結果被羅三一把拉住,拉著他去見幾個媒體記者接受采訪。結束的時候,都已經是一小時以后的事了。 陸訥有點兒沮喪,松了領帶,抬頭就看見蘇二站在離他五六米遠的地方,黑闐闐的眸子微闔著靜靜地注視他,距離有點遠,陸訥無法捕捉他眼神中的訊息。陳時榆從后面追上來,開口想叫他,見此情景,又緊緊地將嘴抿了起來,望著蘇二,目光有點兒冷。 與此同時,陸訥看見了穿著黑色羊毛衫蘇格蘭格子裙外罩著風衣的楊柳,她坐在一個僻靜臺階,在抽煙。幾乎毫無懸念的,他的腳步已經將他帶往了楊柳那邊—— “我以為你早就走了……”陸訥站在楊柳旁邊,忽然有點像個情竇初開的小子,緊張、膽怯、一腔青春期單純的熱情—— 楊柳抬起頭來,唇角往上揚了揚,淺淡的笑很快飄散在風中,她細細的單眼皮有些紅,似乎哭過——陸訥了解楊柳,她太看重大多數女人并不在乎的尊嚴,她有一種即便痛苦也沒打算哭給你看的驕傲,所有的歡喜、哀傷、不舍、憤怒都化成輕描淡寫的話語和舉止。 陸訥坐下來,看著薄薄的煙霧中楊柳潔白的臉,說:“電影你看了嗎?” 楊柳轉頭,看著他微笑點頭。 “我所有的話,都在那里面。” “我知道。”依舊微笑點頭。 陸訥覺得口干舌燥,忍不住伸出舌頭舔了舔干澀的唇。楊柳的話輕輕地響起,她說:“陸訥,我覺得奇怪,就好像你很早很早就認識我了,而且愛了我很久很久——” 陸訥在心里面說,我真的認識你很久很久了,我真的愛了你一輩子。楊柳轉頭看著陸訥的神情,笑了,伸手捏捏陸訥的臉,說:“陸訥,你像個大男孩兒,純粹得讓人忍不住心動。” 陸訥的眼淚差點沒掉下來,當初他們的分開的時候,楊柳也是這樣,提著行李,回頭看他,像一個jiejie,溫柔、愛憐、體貼、懂得,她說:“陸訥,你像個大男孩兒,這么多年來,所有人都變了,只有你沒變,真好。”很多年了,陸訥一直想起楊柳的那個微笑,想起她自己從不曾發覺的微微顫抖,她只是在陸訥的視線里慢慢走遠了,在夜色中消失了。他想,黑暗是不是掩藏掉了她的眼淚,她其實不那么堅韌的心—— “陸訥,我要走了,就在剛剛做的決定,去英國,你讓我看到一種生命的原色,前行的力量。謝謝你,讓我覺得,我是一個很特別的姑娘。也希望,以后有一個姑娘平心靜氣的,地久天長的,與你相守。” 陸訥一直都沒有說話,低著頭,發絲的陰影掩蓋掉了他臉上的表情,只能讓人看到他的發旋。過了很久,他抬起頭來,眼眶微紅,深深地吸了口氣,展現出了一個男人特有的寬容的笑,說:“楊柳,我能載你兜一次風嗎?” 楊柳點頭,“好啊。” 陸訥站起來,轉身往外走,他看見了蘇二和陳時榆,但他沒跟他們打招呼,穿過他們身邊悶頭往他放摩托車的地方走去。 他將摩托車開出來的時候,楊柳已經等在臺階下面。陸訥遞給她一頂頭盔。楊柳接過來,戴在頭上,上了摩托車的副座。摩托車突突幾下,載著陸訥和他的愛情向這個城市出發了。 滿城的玉蘭,在陽光底下燦爛盛放,把這個城市裝點得如錦如霞。 風吹在裸*露的肌膚還帶著早春的陰冷,陸訥知道,再過幾年,為了拓寬道路,政府的大砍刀將會砍倒這些擁有幾十年歷史的美麗花樹,取而代之的,是寬闊浩蕩的柏油馬路,以及馬路兩邊如雨后春筍般崛起而起的商務大廈、五星級酒店。人們再也看不到如今天這樣美到憂傷的場景了,他要把他和楊柳的最后記憶留在這個美麗的古老的城市里,而以后的那些華麗和繁華,都是不相干的海市蜃樓,情節如何跌宕起伏,他也只是隔岸觀火。 摩托車回到電影院門口,楊柳下車,摘下頭盔還給陸訥,微笑了一下,說:“陸訥,再見。” 陸訥拿著頭盔沒說話,看著她離開的背影,風衣的腰帶隨隨便便地系住,勾勒出她纖細的腰,兩手藏在風衣的口袋里,挺拔而自信,不回頭,不東張西望,有一種從骨髓里透出來的力量和氣度。陸訥看著她遠去了,知道隨之遠去的,還有自己的愛情。 他忍不住想,如果他和楊柳今生的相遇再晚一點,在上輩子的那個點,是不是就會不一樣了——他的重生,像蝴蝶的翅膀,不僅改變了自己的人生,也使他在乎的那些人出現了偏差。但人生有時候就這么cao蛋—— “陸訥——” 陸訥轉頭一看,發現是陳時榆,不知是不是在等陸訥,參加首映的人都離開了,他也沒走,身上因為只穿了單薄的襯衫西裝,凍得鼻子紅紅的,還不停地吸溜著鼻涕,漂亮的鳳眼里盛滿了擔憂和陸訥不懂的憂傷。 陸訥招手叫道,“小榆樹,我失戀了,陪我一起去喝酒去。” 陳時榆什么也沒說,跨腿坐進摩托車的副座,陸訥正想發動,就聽見另一聲叫喚,“陸訥——” 陸訥抬頭循聲一瞧,發現居然是蘇二,一手扶著半開的車門神情莫測地看著陸訥。陸訥一愣,“蘇二少怎么還沒走呢?” 蘇二盯著陸訥的眼睛,平靜地說:“我一直跟著你。” 陸訥一愣,也不知道說什么,這會兒似乎也忘記了從前跟蘇二的那些不愉快,笑得不羈,“哈,你陸爺難得失戀一次,居然被你們這幫孫子圍觀,來吧來吧,都一起來喝酒,你陸爺請。”本來還以為蘇二肯定不屑一顧,誰知等陸訥和陳時榆開著摩托上了路,發現蘇二布加迪居然跟在后面。 陸訥他們去的是水陸觀音,里面一如既往混跡著整個S城三教九流的人,詩人、作家、音樂家、資本家、外資企業包身工……陸訥顯得特別亢奮,一會兒跟這個人打招呼,一會兒拍拍那個人的肩,一會兒跟人聊性工作產業者的艱辛和與時俱進的精神,直到酒吧的小舞臺上,有人抱著一把木吉他開始唱歌—— 那個歌者并不看臺下的人,好像外面的世界通通與他無關,他抱著吉他就是整個宇宙,他的歌聲嘶啞而用力,沒有女性的婉轉,他唱“至少有十年我不曾流淚,至少有十首歌給我安慰,可現在我會莫名的心碎,當我想你的時候……”那是千萬條路不是路,只認一條,行至絕處,不得縫生,天崩地陷,內心切膚的傷心無從掩蓋。 陸訥的心中的悲鳴忽然與此相應和,他安靜下來,靜靜地看著那個長相滄桑留著中分半長發的男人,然后悶頭喝酒,一杯接著一杯,陳時榆先還靜靜地陪著他喝,不勸阻,后來看他越喝越多,就忍不住勸阻,“陸訥,別喝了——” 蘇二自始至終都沒有碰酒杯,就那么端著一副高貴冷艷的架子冷眼瞧著,這時候忽然哼了一聲,“陸訥你也就那點出息,不就是個女人,還是個一沒長相二沒身材的妞,至于嗎?” 他的話音剛落,陸訥忽然憤怒地從位子上竄起來,一把揪住蘇二的衣領就把人給摁在桌子上,提起拳頭就要揍人—— 陳時榆嚇了一大跳,趕緊站起來想要勸架,但陸訥提著的拳頭遲遲沒有落下,他只是惡狠狠地盯著蘇二。蘇二毫不示弱地與他對視,眼睛里有危險的黑色漩渦,漩渦下,有火山的巖漿在涌動。然后,他不可思議地看見陸訥的雙眼一點一點地紅了,用力地抿住嘴,偏過頭,深吸一口氣,又一點一點地把要涌出眼眶的眼淚給逼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