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玖伍章詢問
杜六接過金寶遞來的一顆蜜棗,甜在嘴里:“小娘子但說無妨。” 林嬋笑問:“他姓曹名寅,原是錦衣衛(wèi)的千戶,不過二十年紀,身長不足八尺,會武功,性子冷淡,相貌清雋,眉眼漆黑。” 金寶附和:“眉眼比常人要黑,有一對罕見的招風耳。” 杜六托起下巴凝思半晌,搖頭:“姓曹的將兵我認得幾個,但與你所述不符,倒有個年紀輕輕,前些日戰(zhàn)死了。”他去拈碟里的棗子,卻被金寶端起,一扭身就走。 “喲喛!金寶姑娘,過河拆橋!”他笑著嘀咕,林嬋執(zhí)壺斟茶聊表歉意:“金寶年輕任性,你大人大量,不與她計較。”又道:“我還想打聽個人,他名喚蕭云彰,在軍營里應是個位高權重的人物!”杜六想了想:“好生熟悉!似曾誰提起過!” 林嬋的一顆心高吊起:“真的么?是誰說的?”杜六一拍大腿:“記起來了!粉子胡同的金桂姐,提過有位蕭大人是她的熟客。” “熟客?!”林嬋攥緊帕子,她想起從前蕭九爺胳臂受過傷,就是太平縣的粉子胡同里、在一個叫金桂的妓兒處遇襲。倒是十分的巧合。 杜六嗯嗯兩聲:“金桂姐說那蕭大人十分的斯文儒雅,喜歡到她那里聽曲吃酒,還說她的相貌像極他的夫人。” 林嬋不信:“軍營那邊紀律森嚴,禁止將士過河半步,怎可能到她的去處吃花酒呢!便是有,也是陳芝麻爛谷子的事。” 杜六聽著是個理兒,遂笑道:“那我確實不知了。小娘子也勿要焦慮,明日將士們就來縣里走動,你直接問他們豈不是更好。”把香茶一飲而盡,起身告辭,還要去旁的店鋪告知訊息,林嬋抓了一大把桂圓給他帶著吃。 金寶在灶前洗豆子,待杜六沒影了,反安慰起林嬋來:“他講話牛頭不對馬嘴,我們不信他。” 林嬋點頭:“明日那些將士到這邊來吃茶觀燈,一問便明了。”又道:“你也別胡思亂想,越想越成愁。” 金寶嗓音悶悶地:“我才不想他呢,與我有甚么相干!”屬鴨子的,煮熟了嘴偏生還硬。 兩人不再提這事兒,一起淘米洗豆子鉗桂圓剝杏仁挑蓮心,再倒進鍋里細細熬煮,一股子甜香味兒漫的滿堂都是。 林嬋終是受不住疲累,腰酸腿疼的上樓歇息去了,金寶一面照看茶水生意,一面糊紙燈兒,幾個商戶人家的有錢少爺逗她說話,也低著頭不理不睬,她手實在是巧,兔子燈、螃蟹燈,荷花燈,鯉魚燈一盞接一盞的做,做到茶館打烊,月爬花窗,方才吹熄了燈。 蕭云彰背脊的傷處長出新rou,有些發(fā)癢,醫(yī)倌抹涂著藥膏,他則在燈下凝神看書,營房外分外熱鬧,聽得水聲嘩嘩,將士們要往河對岸的太平縣去,都在清理自己,換上干凈的衣裳。 幕僚梁青和將軍李綸稟報后進來見禮,李綸笑問:“九爺和我們一道去么!”蕭云彰翻著書頁未曾抬頭:“無甚興趣!” 梁青打量他的傷處:“已經(jīng)大好,不礙行走。太平縣此刻張燈結彩,茶樓酒肆開張,百姓同樂,九爺去吃一碗臘八粥,也算是過節(jié)應景了。” 蕭云彰依舊不為所動。 李綸又道:“寧王特讓我轉告,營房由他來駐守,一定要你去對岸散散心。” 寧王都搬出來了!蕭云彰無法推辭,亦知他們皆是好意,便把書冊一闔,起身穿戴齊整,叁人出了營房,正是日落銜山之時,遠看太平縣燈火通明,熙熙攘攘,才走下橋,一股子臘八粥甜糯的香氣隨冷風縈在鼻息處。和尚叁五人結隊念佛,手持放了佛像的銀缽,站在橋頭化緣。一些百姓則往河里放蓮花燈祈福,待走進太平街,但見兩邊商鋪檐前掛滿了花燈,鋪里賣各種的都有,更多的則是茶樓和酒肆,幡旗一面面錯落掛著,被風吹得撲撲作響。有人問賣字畫的伙計:“這里哪家的茶樓最好?” 伙計不答反問:“大爺你說的好,是指店面好?掌柜好?茶好?還是價格好呢?” 那人笑道:“我貪心,想來個四全齊美!” 伙計跟唱歌似的答:“大爺你可真夠貪心的,這世間哪來的四全齊美?能得兩全已是美矣!” 李綸跟著湊熱鬧,高嚷道:“兩全齊美的茶館在何處?” 伙計也抬高了嗓:“軍爺您往前走,到底回頭第叁家,其名喚春茗,店面不是最大,價格不是最廉,勝在茶水泡得香,掌柜長得美,去得晚了,可沒空地兒給你們坐!” 梁青瞎起哄:“掌柜長得美?有多美?” “她們的美,似拜月的貂蟬艷,浣紗的西施弱,出塞的昭君冷,酒醉的玉環(huán)媚。”伙計道:“耳聽為虛,眼見為實,我說的花好稻好,也不及軍爺你去看一眼喛!”有客要買香糖果子,他轉身忙去了。 “這伙計口才好。”李綸被挑起好奇心:“我們一道去瞧瞧,到底美不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