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捌玖章金寶
曹寅顯然不愿談及,隨意交待兩句,告辭離去。稍過片刻,有個丫頭捧著熱水過來,林嬋見她樣貌普通不會說話,便知是啞姑,也不用她伺候,自顧盥洗干凈,昨晚未曾好眠,她困怠得不行,打著呵欠上床歇息,待再次醒轉時,窗外已經透黑,卻有橙黃的光影忽明忽暗。 她趿鞋下地,走近窗前,院里一盞盞紅籠點亮,世人黃粱美夢這時,卻是煙花盛行之際。因近著廚房,能聽見劈柴聲、燒水聲、烹炸聲、刷洗聲;遠處是前院,攬客聲、嘻笑聲、彈琴聲、唱歌聲,盡是風月猖狂之聲。 她聽見腳步窸窣,隨望去,是兩個身強力健的漢子,一個在捆柴,一個在挑水,或耳語兩句,朝她這邊望了望。 林嬋下意識避到一邊,不敢點燈,唯恐引人注目,忽聽砰砰叩門,走近問誰,是啞姑含糊的喉音,她端了碗雞蛋面來。 林嬋道謝接過,慢慢吃完,忽然察覺腹內甚么蠕了蠕,微怔,繼而驚喜,伸手輕輕撫摸,想著九爺和他說過的話,不由地微笑,縱是身處最低賤之地,卻從未有過的安定。 自此在這娼寮住下,也不去前院,多數待在房里看書、繪畫,開始學做針線,曹寅自送她來后,便再也沒出現過。 光陰似箭,來時不過中秋才過,征雁南飛,一覺睡醒,鴉落枯枝,池塘冰封。且說這日,天空碧青,暖陽高照,林嬋搬了椅子坐在院里曬日陽兒,廚婆子忙著拉繩晾冬菜,那倆做粗活的漢子,一個叫陳昱,一個叫馮元,幫襯著剁rou洗豬腸子,啞姑則蹲在一旁逗貓玩。 林嬋遠遠見虔婆領著幾個妓兒坐轎子出門去了,也是稀罕事,廚婆子告訴她,今是十月初叁,上至皇家天子朝閣重臣,下至叁教九流貧民百姓,都需出城祭墳。林嬋想著母親,也不曉父親可記得拜祭,還有九爺亡逝的親眷,遂掏了些錢給馮元,讓他往外面替她買些香燭紙馬來,那馮元二話沒說,轉身就去了,很快買回來,她找了個炭火盆,先把蠟燭長香點燃磕首跪拜,再燒元寶黃紙,火光連煙騰起,足足燒了半盆紙灰,一陣風過,些許被吹得飛起,如白蝴蝶四散開來,輕飄飄落在一雙大紅繡鴛鴦的繡鞋面上。 林嬋抬眼,看見金寶站在五六步遠處,也不吭聲兒,只上下打量她。她也不慌,慢慢地站起身,叫啞姑幫著收拾,把紙錢灰挖個坑埋了。金寶方道:“你不知在這煙花地界不允燒紙錢?閻王差使嫌不干凈,還要去告一狀,這里日后就沒財可收了。虔婆要知曉這事,非攆你走不可?!?/br> 林嬋笑著搖頭:“她不敢,她收了曹爺的銀子,哪有再吐出來的理。”手扶著腰復又坐回椅子。 金寶讓啞姑給她搬把椅子挨著坐,掏出把瓜子分一半給林嬋,林嬋也不客氣,接過來吃,有淡淡的咸味,用鹽炒的。 金寶斜眼脧她鼓脹的肚兒:“幾個月了?” 林嬋認真的算了算:“四月有余?!?/br> 廚婆子正把香腸往繩子上掛,朝她瞟過來,有些驚奇道:“你這肚子可不像四五月,倒像六七月的樣子。” 林嬋想想:“大抵我胃口好的緣故?!?/br> 金寶覺得鼻子酸酸的,沒聽曹寅說過有相好,才在四月前把清白之身給他,指望著他帶她離開這鬼地方,結成世間夫妻一雙,她甘愿做牛做馬的伺候他。 他卻轉首娶了旁人,還說那樣的怪話惡心她她的一腔真情終是錯付了! 再把林嬋看,怪不起來,男人負心漢,怪她有何用呢,她也是蒙有鼓里。 不過她長得真美,京城女人難見的雪肌白膚,粉潤潤滾圓的頰腮,挺翹的鼻尖,rou唇兒,陽光照進她的春水眼,瀲滟明亮。 “你們夫妻怎樣認識的?”金寶鼻子酸酸地問。 林嬋想著九爺,臉上就呈了笑意:“陰差陽錯間就結了姻緣?!?/br> “那他歡喜你么?對你好么?” 林嬋低“嗯”一聲,肯定道:“沒有誰比他更歡喜我,對我更好的了?!?/br> 金寶還待要說,一個丫頭跑過來,看見林嬋不說話,只是直朝她使眼色兒,金寶疑惑,站起身告辭離去。 林嬋瓜子吃得嘴咸,也站起打算回房喝茶,隱隱聽得那丫頭說曹爺到了門口。 她左等右等不見曹寅過來,心底急迫想知九爺的消息,終是耐不住性子,出了房,沿著游廊悄悄往前院走,快近金寶房時,忽聽一聲沉重地悶響,好似甚么物什被碰撞、跌落至地上。 免·費·首·發:wòǒ15.cō糩wǒō1⒏vì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