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7 章
這句話猶如利劍一般直刺北洛的心底,將埋在靈魂深處數千年的傷痛重新翻攪出來,痛得無以復加。 為什么這樣看著我?為什么對我說這樣的話?他呆呆地看著那張熟悉的臉,上面盡是陌生的恨意。 難道你心底依舊在怨我?怪我沒有及時馳援西陵,恨我在你最無助的時候選擇了別人……他恍恍惚惚的這樣想著,也許巫炤說的沒錯,自己的確罪無可恕,因為西陵本不該有這樣的結局,如果自己能夠早些趕到的話…… 這是縉云到死都不能釋懷的悔恨,所以寧愿忍受靈魂破碎之苦,也要拼死重活一世,就是為了補償…… “補償?”模糊的視線里,他看到巫炤在對他冷笑,“你以為能補償什么?你償還得起嗎?” 混沌的大腦里充斥了無數聲音,有兵刃劃破□□的割裂聲,有憤怒的叫喊,這中間還夾雜著司危憤怒的質問。 你還記得巫炤是如何費盡心力為你續命的嗎?他對你那么好,你卻勾結侯翟殺了他! 他大叫抱住頭,渾身不停顫抖。他知道,碑林中的訊息字字椎心泣血。為了救縉云,那個人付出了什么樣的代價,他全都知道。 四周的景色忽然再度變化,這次是戰火□□過的祭壇花海,為了阻止巫之堂的屠殺,他不得已和侯翟以饕餮部為餌,設計誘殺巫炤。此時此刻,力盡被縛的鬼師就跪在自己面前,用一種從沒見過的冷漠眼神,死死地盯著自己。 昔日的情意已化為灰燼,正所謂哀莫大于心死。他忽然劇烈恐慌起來,他寧愿對方大聲罵他、哪怕用最狠毒的手段折磨他,也不要這種形同陌路的眼神。 然而他無法責怪任何人,這一切都是自己自作自受。貪婪又怯懦的他,一次又一次抱持著僥幸心理,揮霍那個人給予的包容與愛。因為一直以來都是如此,不論是多么違背心意的請求,只要是他希望的,那個人即使再不認同,也會讓他得償所愿。 哪怕是決裂之后,明明說過不再相見的,除了生死之別……即使傷透了心,可真到了生死關頭,他依然還是放不下自己。 鬼師既強大又謹慎,幾乎無人能近身取其性命,除非令他主動踏入陷阱…… 北洛痛得揪住胸口的衣襟,上一世那些再也不愿回想的殘酷記憶,此刻正將他的靈魂割得傷痕累累。 直到最后,他還是卑鄙地利用了那人對自己的情感,因為對方最大的軟肋,就是縉云的性命安危。 這就是你想要的嗎,縉云?那個人直挺挺跪在那里,現在就在自己的面前,血紅的眼睛里盡是瘋狂,我為了你幾度不顧生死,而你就是這樣回報我嗎? 不是的!我從來不想殺你!他拼命搖頭喊道,喉嚨卻發不出半點聲音,甚至都不敢再看那人一眼。 沒有嗎?巫炤高聲恨道,若不是為了你,我怎會落到今天這步田地!如果不是為你拼死打開空間裂縫,神界怎么會發現我的存在! 北洛猛然抬頭,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你說什么?”他翕動著嘴唇,身體顫抖得更厲害。其實之前心里就隱約起過某個念頭,但那個事實對于他來說,實在太過殘酷了。 從劍中蘇醒之后,他也從巫炤和姬軒轅那里知道了一些有關西陵之災背后的真相。神界發現了轉生的辛商以及擁有魔血的西陵,決定在始祖魔覺醒之前提前下手,斬草除根。這也是為什么還未到流星異變的時刻,魔族卻突然悄無聲息進攻人界的緣故。為了更多地消耗掉擁有巫之血的人族,天庭即使面對姬軒轅的苦苦求援,也堅持按兵不動。 但巫之血在西陵傳承數十代,都是毫無破綻和波瀾,為什么偏偏就在那時……北洛閉上眼睛,淚水再也控制不住地洶涌而出。 魔域能夠擁有撕裂空間之力的,除了王辟邪之外,就只有始祖魔了。巫炤全是為了他,為了救回縉云,泄露了巫之血的力量,才會引起神界的警覺…… 追根究底,原來一切的禍事都是由自己而起。是他給巫炤和西陵帶來了殺身之禍,最后還親手砍下了他的頭顱。 你以為你能補償什么?!你欠我的,永遠也還不完! 北洛崩潰跪倒在地,渾身都失去了求生的力氣,抱住自己縮成一團。 巫炤說得沒錯,他欠他的,永遠也還不起,他甚至已不配再去面對他。一個如此忘恩負義,背信絕情的家伙,還有何面目再立于天地之間? 他慢慢直起身體,雙眼完全失去了神采,呆呆地抽出太歲,忽然雙手緊握,當胸猛然刺下!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此時空中忽然一道雷電劈下,打落了他手中的長劍,緊接著一雙手臂將人緊緊抱入懷中,以rou身替他擋下了四周卷起的氣流攻擊。 “抱歉,我來遲了。”耳邊響起熟悉的嗓音,以及溫暖的懷抱,讓北洛混沌的頭腦獲得了一絲清明。他抬起朦朧的淚眼,恍惚中看到了一張擔憂心疼的臉。 “巫……炤?”他遲鈍地問道,聲音暗啞,顫抖的指尖輕輕觸摸對方,惟恐眼前是一場空。 “是我。北洛,你被敵人拖入了夢中之夢,適才所見所聞皆為幻象,千萬不要入神。”巫炤握緊他的手,試圖給予他一點安心,同時輸送精神力穩定他的神智。 鬼師的形貌稍顯狼狽,臉頰手臂都有被空間亂流割傷的痕跡,但神情仍是鎮定冷靜,尤其是把自己放在心尖之上、不容許任何人傷害的愛護之情,一如既往刻印在他的眉梢眼角。 真的是他來了,不論什么時候都是如此。只要遇到困難和危機,他就會及時出現在身邊,不惜一切代價地保護自己,從未改變。即使一再被辜負、被傷害,恍若擁抱荊棘般的傷痕累累,直至最后殞命,也依然不曾后悔。 他何德何能遇到了他,又有什么資格來承擔這份深如浩海的愛? 他對他傾盡了所有,可自己對他又做過什么? 北洛怔怔地看著他的臉,忽然起身用力抱住人,放聲大哭起來。 他歷經兩世艱辛,不論是幼年顛沛流離,還是戰場之上刀劍加身,哪怕是面對至親無情拋棄之痛,他也沒有掉過半滴眼淚。 然而此時此刻,他卻哭得像個脆弱的孩子,仿佛要將靈魂都哭出血淚的激烈,在心愛之人的懷中盡情宣泄。 痛心、無助、悔恨……諸般紛雜交織在一起,直到精疲力竭。 巫炤被北洛的舉動弄得吃了一驚,還以為他是神魂被幻境所傷,因而痛苦到無法忍耐。誰知北洛把臉深深埋在他肩頭,不停的低聲抽泣:“對不起……不要恨我……不要走……” 巫炤輕輕把人推開,珍而重之地捧起那張布滿淚痕的臉。 “是你不許走才對。我說過,即使你恨我,想殺我,我也絕不放開你。”他一字字說道,聲音低沉有力,紅色的雙眼目不轉睛,仿佛要看到北洛的心底。“不需要你的負罪和愧疚,更不稀罕他人的同情。” 哪怕是劍刃加身那一刻,對你也只有怨,而沒有恨。 為你所做的所有一切,我心甘情愿,永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