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3 章
北洛與巫炤相偕前行。正如巫炤之前所言,這迷障不算難闖,一路上既無驚險機關也無棘手敵人,就算有魔物出沒,對他們而言也是砧上魚rou。但行走起來卻是曲折復雜,必須嚴格按照方向和方位步數,稍微一錯就會碰壁,有時甚至要在同一個位置前行再返回,正確的通路的才能打開。設下陣法的人仿佛不是為了傷敵,而只是想讓對手解開一道又一道的術數難題。這種既費時間又耗腦力的陣本就與北洛性格相悖,再加上進城前對巫炤的隱瞞感到不悅,賭氣不肯理人,大伙在的時候還沒什么,現在只剩他們兩人,空氣中的尷尬簡直要滿溢出來,心里更是煩躁不堪。巫炤這個家伙,看見自己不開口,他也不主動打破僵局,就連人都乖乖地跟在身后一箭之處,除了指點人該往哪里走怎么走,半個字也不多說。他氣悶之極,一時卻是無計可施,漸漸地神走思亂,對方令他向右斜方行走十步的時候,他不知不覺多走了三步,迎面碰到的不是破陣點,而是看不見的照壁。巫炤待要阻止已然不及,眼見他直愣愣地一頭撞上去發出巨響,痛得直往后退,眼角淚花迸濺。男人輕微地嘆了口氣,連忙把人上去扶住。 “哎喲,這鬼地方搞什么??!”北洛皺眉按著自己額角,雖說是精神體,可是在這夢域中,五感疼痛什么的與之前并無差別。好在辟邪恢復力強,不一會兒暈眩感及傷口就已消失,他回過神來,發現自己竟然靠在巫炤身上,連忙站直想要甩開對方。誰知自己還沒動作,巫炤已然先行退后,又是老老實實在原地站好,中間隔了一人多的距離,一言不發。 北洛咬牙瞪著他,自己使個小性兒卻仿佛打在一團棉花上毫無反應,心里憋了一口氣都不知朝哪發。兩人僵持了片刻,他終于忍不住吼了一句:“你站那么遠干什么!過來一起走!還想看我出糗是不是?” 巫炤又是一嘆,走過來低聲道:“我是怕你還在生氣?!?/br> “我不高興你就不過來了嗎?”北洛沒好氣地咕噥,“認識這么久,也沒見你這么聽話過?!?/br> 巫炤垂頭不語,長長的發絲遮住了半張臉,也掩去了嘴角的那一絲細微的弧度。 兩人繼續沉默前進,這次巫炤帶路,牽著北洛的手快速迂回穿插,雖在視線隔絕的濃霧之中卻仍舊暢行無阻。北洛面上無甚波瀾,心里卻著實佩服不已,對方的溫度通過手心傳過來,漸漸地將心里那股子氣也化掉了。 “既然知道我在氣什么,你還不肯說嗎?”北洛將頭撇向另一邊,聲音略有失望。 巫炤遲疑了一會兒,緩緩開口:“我只是……不知該從何說起。” “那我來問,你答。”北洛平靜道:“岑纓的叔叔,他到底是什么人?” 他猶豫半晌,才說道:“其實我也不確定,只是有所懷疑。他……也許是很久之前的一位故人?!?/br> 北洛說道:“故人?真的不是仇人嗎?否則他費盡心思報復你做什么?”青年眉頭微皺:“難道是你當年在西陵和誰結怨……我怎么一點印象都沒有……” 巫炤搖頭:“不是西陵,是更久以前。” 北洛一凜:“你是指安邑?那他是……辛商的仇人?” 巫炤嘆道:“我希望最好不是,否則麻煩不小?!?/br> 北洛默然點頭,上輩子的事還沒完全理清之前,要是再來個上上輩子的爛攤子,光想都令人頭疼棘手。 “他帶走那把劍,你為何那般緊張,甚至不惜讓鸤鳩毀去才建起的西陵?”北洛繼續問道:“除了和我的復原相關之外,莫非它還有別的作用?” “……那把劍,是解除封印的鑰匙?!蔽诪莸皖^,“龍淵地界所埋藏的東西,并不僅有血涂陣而已。” “斫魂劍,不是襄垣鑄造,用來保護斷生的外殼嗎?”北洛迷茫地看著他,“為什么會和龍淵底下有關?” “因為沒人知道,斫魂在上古的戰斗中,曾經斷裂過?!蔽诪荼荛_他的視線:“是‘他’救活了瀕死的劍靈,也給予了辛商全新的力量。” “‘他’是誰?”北洛忽然停下腳步,聲音變得有些異樣。 巫炤面露難色,正不知如何回答,一轉頭看到愛人的神情,不禁吃了一驚。只見北洛眼神恍惚,面容呆滯,仿佛一下失了魂魄一般,微微發顫的身體竟流露出一種難以言喻的恐懼。緊接著忽然抱頭跪倒在地,雙目緊閉發出極其痛苦的喊叫聲,就像在忍受剝皮裂骨的折磨。 “住手……不要……碰,”他在神志不清地向誰祈求,口中語無倫次:“不能……打開……那里……” “北洛!北洛,你怎么了?”巫炤連忙抱住他的身體,竭力維持他開始呈現渙散模樣的精神體,心里忽然閃過一個可怕的念頭,難道是劍身本體…… “愚蠢至極的家伙!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嗎?!”他緊張地對天空高喊。隨著話音落下,濃霧中忽然冒出十幾只面貌猙獰的上等刃魔。與尋常霧刃魔不同,他們擁有半人半魔的外形,力量強悍,即使是擅長獵魔的辟邪族,單打獨斗也是勝負難料,在魔域戰場可說是精兵一類的存在。這群魔惡狠狠地朝二人撲過來,顯是意欲一招斃命的架勢。 巫炤連眼皮都不抬,右臂摟住北洛專心為他輸送力量修復形體,左手袖袍拂動處血箭飛出,那群魔連身體三尺前都未曾接近,便慘叫著飛了出去,身體裂成片片碎屑,化為灰煙消失殆盡。 “如此驚人的力量,真不愧是辛商城的主人。”濃霧里傳來桀桀怪笑。 巫炤神色不動,淡淡道:“滾出來。不然,我要你死得比這更難看?!?/br> 對方咳了一聲,緩步從霧中現行,居然是個面貌清秀的年輕男子,只是面上的表情惡毒而扭曲,令人見之不覺惡心。他走到距離二人幾丈遠的地方便即停下,上下打量巫炤,眼神頗有畏懼之意。 “我還當是什么東西,不過是只心魔?!蔽诪萋曇裟?,“居然也敢在我面前放肆。” 心魔嘿嘿笑道:“若在平日,在下一個小小的天魔自是不敢捋始祖魔的虎須??墒侨私缬芯渌自?,風水輪流轉。辛商大人縱然所向披靡,可終是勢孤,現在又要分出大部分力量來救你的同伴……哼哼,面對層出不窮的圍攻,你又能支撐多久呢?” 說著一揮手,密密麻麻的刃魔又從霧中涌出,前赴后繼地向他進攻。這群魔來得源源不斷,仿佛是被不停召喚一般,而且均被cao控了神智,一個一個不要命的全然不知后退,攻擊力比尋常更驚人。 巫炤眉頭微蹙,這股召喚的力量十分熟悉,正是自己所創的巫之血驅魔術。施法者不需親臨現場,只需通過笛聲召喚和cao控魔物,因而叫敵人難以擒賊先擒王。他心知這是那群被岑青巖蠱惑的巫之堂學徒所為,若在平日,他只需順著魔物出沒的地點,運功反制回去即可打醒那幫人。但北洛的精神體正處在修復的關鍵時刻,力量輸送片刻都不能斷,他不敢隨意浪費精神力,哪怕是一丁點的險都不想冒。于是以防御為主,一面抱著人東閃西躲,擋住對面層出不窮的攻擊,一面集中精神全心治療北洛。眼見北洛雖依舊昏迷未醒,但神魂波動已漸趨穩定,他心中大喜,更加拼命施術,一時竟對周圍的殺氣視若無睹。 那心魔看他忽然露出破綻,收斂氣息找準了時機,猛然從背后襲來。巫炤發覺時已經躲閃不及,右肩到后背居然被他的厲爪劃了一道又深又長的傷口,血立刻涌了出來。 鬼師瞇起眼睛,右手不離北洛后心,左手抹了一把傷處,冷冷地轉頭看著偷襲者,目光既不屑又嫌惡。 那心魔也當場愣住,完全沒想到自己居然一擊得手,不敢相信地道:“你……怎么回事……”一眼瞥到他滴下的血,顏色隱隱透出青紫,不禁恍然大悟:“原來你早就中毒了!一個虛弱的始祖魔……哈哈哈哈哈真是天助我也!今天,你的魔元就要歸我了!” 巫炤的表情仍然毫無波瀾:“話別說得太滿,通常開心得越早,死得越快?!?/br> “哼,你受傷不輕,又要分心照顧同伴,我何需懼怕?”心魔得意道:“更何況我已得到‘他’的真傳,等下你就知道厲害了。”他見巫炤臉上終于微微變色,更是小人得志的模樣:“誰讓你不肯履行契約的,‘他’已經等不下去了,所以這個執行者,也該換人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