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章
在三界眾生面前,蚩尤殘忍好殺,是所有邪惡的化身。只有他知道,魔帝身上那屬于自家兄弟的溫情,從未消逝。 那時的自己是怎樣回答的呢?他已記不得那時的細節了,只有零星的言語在耳邊依稀回蕩。 襄垣就像我的弟弟,我怎會不明白你的心意?這也是我一直期盼的事啊。 他們戰斗了這么久,不就是為了這一天嗎? 放心吧,我們的隊伍表面雖然撤退,但血涂陣已經擺下。如果神界有任何異動,我們可以隨時殺他個措手不及。 你做事我從不擔心。只是這一次,如果和約不成…… 你在憂慮什么? 我知道要完全發動陣法,需要劍靈血祭。他聽見蚩尤微微嘆了口氣,你舍得嗎? 你真能舍棄嗎?那語氣不是試探,而是內疚。 面對這個問題,他的答案是良久的沉默,直到轉身離開。 辛商,你是我換刀的兄弟。從安邑到現在,你都一直支持著我從未離開。他聽見背后蚩尤低聲說,我知道我們之間不需謝字,我只是想說——好兄弟,辛苦你了。 苦嗎?他一直便是如此,為了蚩尤和襄垣、為了安邑,他可以付出一切。以前是這樣,以后也不會改變。 哪怕是犧牲再心愛的東西,甚至是自己的妻子和兒子…… 他停下腳步,站在刻滿了咒文的祭臺前面。石面上放著那把黑金長劍,失落數千年后終于又回到了主人手中。 這是由世間最高明的鑄劍師一手打造的母劍。只有雙劍相互呼應、力量結合之下才是完整的斫魂斷生。神界奪走了劍心,卻忽略了劍鞘,這也是為什么襄垣的意識始終不曾蘇醒的原因。 也許在決定鑄劍的那一刻,他就已預料到了這一點,提前留了后路。 他的劍驗證了祭司的預言,讓自己的兄長成為了天地間第一個弒神之人,也讓安邑的戰士們擁有了超脫輪回的力量。即使那伴隨著永遠無法消去的痛苦。 請你成為哥哥的劍鞘,一直守護他。這是他留下的遺言。 他堅信自己一定能做到,而事實也的確如此。 他們之間看起來最文弱、總是讓人有保護欲的襄垣,也許反而是掌控一切、最聰明強大的那一個。 聰明到狡猾心狠,強大到冷酷無情。 若不是這樣的他,又怎能攫取萬魂打造出令天地為之色變的兇劍? 作為始祖劍的劍鞘,劍靈的誕生純屬偶然。墮入魔域之后幾百年間,他用這把劍斬殺三界生靈無數,吸收的無數魂魄加上原本襄垣留下的力量,漸漸衍化出了一個完整的靈體。 這個新生的劍靈由煞氣和殘魂組成,作為自己的兵刃,原本只有殺戮的本性。然而經過漫長的時光之后,兩者之間竟產生了一種奇特的感情。 或許是因為劍靈的外表,依稀有幾分鑄造者少年時的模樣。又或者是因為魔域的生活太過冰冷難熬。魔看似兇殘,誰又知道他們在無限的生命中,會不會比人族更怕寂寞。 雖然劍靈一直沒有完全開智,不能完美的交流。自己的喜愛之情卻是無法控制地與日俱增,而對方對他的依戀也是如此。 這是自他手中誕生的靈魂,全部只屬他所有。蚩尤和襄垣擁有彼此,而劍靈則是純粹因他而生,也只會為他而死。 即使再所向披靡,到頭來真正想要的,也不過是這樣一份純粹。 他露出微笑,指尖魔氣凝聚,輕輕撫過魚鱗遍布的劍身,上面慢慢幻化出一個青年的影子。他有著頎長的身形,黑色的馬尾長發,還有微微翹起的濃密睫毛。 分別近萬年,歷經了一世又一世的錯過,你終于還是回到了我身邊。 黑色的長劍依舊在不停吸取地宮里殘魂力量,青年英俊的臉上睡顏安詳。 長發的男人專注地凝視著這張臉,仿佛那就是整個世界。 全部精神都沉浸在祭臺上的他,沒注意到身后一直有一個人,默默地看了他很久,隨后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一同進來的還有一只全身紫羽的怪鳥,似乎對這里的氛圍頗為畏懼,也跟著一起飛走了。 “你一直留在這里,巫炤居然沒有意見?”那只鳥撲棱著翅膀,怪腔怪調地說道:“畢竟你是岑家的人,身上可是流著姬軒轅的血。” 岑青巖淡淡瞥了它一眼:“我以為你會喜歡呆在里面,那么多魂魄還堵不住你的嘴?” 鸤鳩睜大布滿血絲的眼睛:“那些殘魂我可不敢下咽,兇煞之氣這么強,吞下去不把身體撐破才怪。”它露出垂涎的遺憾表情:“懷慶帶人挖開這里的時候,我真是沒想到下面還藏著這么可怕的陣法,只是稍微接近都不寒而栗……” “可怕?真正可怕的你還沒見過呢。”岑青巖微微冷笑,“龍淵遺留的只不過是殘陣。畢竟隔了這么久的時間,有些布置已經不在人界了,想要全部恢復并不容易。” 他忽然喃喃自言自語:“若不是你強行撕裂空間縫隙,從而引起神界警覺,本該在四千多年前就回來的……全都是因為他……” 鸤鳩聽他的語氣似含怨恨,壓抑不住好奇:“喂,你在嘀咕些什么?” “不關你事。”他漠然回答,“你怎么還在這兒?他不是命你去陽平抓人嗎?” “別提了!本來人都到手了,結果被一個生面孔無緣無故攪了局,害我功虧一簣。”鸤鳩憤憤說道,忽然意識到什么:“嗯?你這是什么語氣?一個小小的書生,也敢來質問我?” 說著就要展翅給他點教訓,卻見對方指尖輕挑,自己全身立刻就像是被無數尖刺扎入,痛得它掉在地上不停掙扎。 “疼疼疼!住手!”它尖叫道,“等等!這個力量……那次偷襲我的人就是你?還、還給我染了那么一身難看的顏色……” “是又如何?”岑青巖不屑道,收了懲戒法術。 鸤鳩不敢再反抗,趕緊換個話題:“巫炤供奉的那把劍,到底是什么來頭?沒想到縉云的元神居然在里面……真不知道他又在打什么主意?想要養魂復活他嗎?” 岑青巖沒有出聲,只是冷冷地注視著地宮的入口,眼神變幻莫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