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
巫炤站在石階最高處的神殿前,感到自己的呼吸不由自主變得急促,竟是比預想中的還要緊張。左手抬起了兩次又放下,始終無法下定決心。 他終于還是走到了這里,巨大的石壁后面,就是自己和北洛旅途的終點。 身邊的人感受到了他的不安,輕輕握住他的右手示意鼓勵。巫炤側過頭,看到北洛一臉平靜,向自己堅定地點了點頭。 不論前方是刀山火海,還是阽危險境,他都會和他一起走完。 巫炤抿緊嘴唇,用力回握北洛的手,左手掌貼上石壁。巫之血的力量與神殿了產生感應,原本光滑的石壁上隱隱出現了大門的痕跡。 兩人攜手在門內消失,后面的岑纓叔侄對視了一眼,也迅速跟了上去。 殿內的通道十分狹窄,頗似由外界進入永生之堭的那條路。北洛取出蜃珠,借著微弱的光亮觀察環境。只見兩側相互間隔的石臺上都有人形的站立石像,一個個都是手捧頭顱的模樣。他不愿多看,定下心神后徑直朝前方走去。 黑暗的狹道甬長,有時甚至有高低起伏之勢。前進小半個時辰后,道路盡頭總算有天光閃現。一行人凝神屏氣,打起十二分的小心接近出口,果不其然一出去眼前就是劍光閃耀。 他們吃了一驚,紛紛擺出應敵的姿勢,卻并未迎來預想中的戰斗。定睛瞧去才發現指向他們的劍尖竟是靜止的,出口旁手持長劍的戰士凝立不動,如同雕像一般。 巫炤走上前仔細查看,那人的容顏膚色與活人別無二致,雙目圓睜眼瞳無神,表情充滿驚悚,仿佛見到什么極其可怕的事情似的。從衣服頭發上堆積的厚塵來看,顯然維持這樣的姿勢已經有很久的時間了。 北洛也走近觀察,試著碰觸那人的衣角。誰知只是這么輕輕一下,對面軀體瞬間垮塌,手中兵刃嗆啷落地,整個人化為了一堆灰塵。 岑青巖在他身后皺眉道:“看樣子,這人起碼死了有上千年,以至于連軀干都變得如此腐朽。” 岑纓一臉不可思議:“可是他的外形竟然還能保持原樣,實在神奇。” 小小的有驚無險過后,他們這才仔細打量如今身處所在。這通道之外居然別有天地,四周崇山峻嶺,是一個極其廣闊的山谷。草木幽深,猙獰肅殺。絕壁之上枯松倒掛,飛流之旁霜棲哀韻。 北洛握住身后的劍柄,感到太歲正在劍鞘之中震動。但凡稀世寶劍皆具靈性,臨陣大敵之前都有預警。但太歲的反應如此劇烈,還是生平頭一回見到,心底不由得一凜。 “這里殺氣極重,不可莽撞。”巫炤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切切叮囑。 北洛點頭,令岑纓二人跟緊不要失散,幾人繼續前行。一路之上看到無數與出口所見的類似尸體,有的半跪于地,有的舉起兵刃正要砍下,全都是維持著生前最后的姿勢忽然死去,臉上表情古怪。這場景十分詭秘可怖,結合山谷之中兇險莫測的氣息,更是讓人心驚膽寒。縱然其中三人都是藝高膽大,卻也不由得神經緊繃,步伐如履薄冰,岑纓更是忍不住抱緊了肩膀。 “小叔叔,北洛,這些人死得好生奇特。”為了轉移心中恐懼,她只得勉強開口,試圖活躍僵硬的氣氛。 北洛點頭:“是啊,看起來他們是在打斗的半途中,忽然遭遇了什么不測,以至于完全沒有防備。而且看起來就像……” “一瞬間被吸走了魂魄,只剩下無神的軀殼。”巫炤靜靜補充。 岑纓吃驚:“什么?魂魄被吸走?”她忍不住看向岑青巖,后者向她微笑:“他說得不錯。小纓子,你仔細觀察過這些人的眼睛沒有?” 岑纓順著他的指點望去,那些人的眼珠全無顏色,內里空洞,就像人工制出的蠟像,看久了有種說不出的恐怖,于是趕緊移開視線。 “他們全身上下……只有眼睛像假的一樣……”她遲疑道:“怎么會這樣?” 岑青巖說道:“他們是中了一種極厲害的攝魂咒術。不過能同時讓這么多人中招,這咒術的威力定然不小。” 北洛繞著其中兩具互砍的尸體走了一圈,這次小心得不敢再碰到任何東西。 “這些人的衣著和體型,與如今的人族大相徑庭,”他手頂下巴思索道:“而且他們用的兵刃不僅比尋常刀劍要大出幾倍,式樣也是從未見過……” 岑纓仰頭打量面前半跪的一人,縱使這樣也要比她高不少:“這些人都長得好高大,要是平日見到,我都要以為是海外來的巨人族了。也唯有這樣的體型,才能揮動這些大型武器吧。” 岑青巖沉吟:“我在魔域游歷時,有幸讀到過一些人界失傳的典籍。在天柱傾塌,女媧重新造人之前,人界部族是受盤古之力而生,無論力量還是壽命都遠超今世凡人。這些人說不定就是傳說中的舊人族吧。” “這么多厲害的人卻在一瞬間全部喪命……”岑纓喃喃自語:“到底是什么可怕的咒術能有這樣的威力?”她邊說邊看了北洛一眼,卻發現好友的臉色十分凝重。 “北洛,有什么不對么?” “這四周的山石布局,我總覺得有點熟悉……到底是在哪見過呢?”北洛皺眉苦思,始終想不起來。 巫炤在一旁道:“這種風水走勢專為陣法而設,或許是你曾在某處見過相似之局。” “陣法?你能看出是什么陣嗎?”北洛問道。 巫炤搖頭:“時日久遠,原有陣法的力量已經消散得所剩無幾,不然還可從中探查些許蛛絲馬跡。只是從殘留的陣眼位置來看,乃風水交惡之處,此陣定然不祥。” 岑青巖恍然接口:“原來如此。我本就在奇怪,哪怕是天地最厲的殺人咒術,施放一次也只能殺死數人。若要這么多人在同一時間魂魄消失,除非是以大型陣法催動咒術,令入陣的獵物插翅難飛。” “這里死掉的人,和造反的巫臷民有關嗎?難道是巫祖殺死他們的?”岑纓聲音迷惑:“而且我一直以為,在巫之國人人都用法術,可這些人用的都是制造精良的兵器……” 他們懷著這樣的疑竇繼續前進,眼前道路漸窄,直至化為一條細長筆直的石板路,終端處是高大寬闊的祭臺。根據四周特殊的裝飾雕刻來看,想必就是奉祭巫祖之地了。道路入口處有一座石碑,上面血色的文字時隱時浮。 入吾道者,極樂永生,乾坤立斷,蒼天可踐。 “好狂妄的口氣……”巫炤低低自語,語氣說不出是感慨還是嘲諷。 我不管你是人是魔,也不管要付出怎樣的代價。如果你真有扭轉乾坤的力量……他以手掌輕撫石碑,心中祈愿:就助我保住他的命吧。 我不要這三界寰宇,我只要他平安無事,永遠在我身邊。 他默念完畢,正待邁步前進,卻聽到一旁的北洛啊的一聲低呼,面露痛苦地彎下了腰。 “怎么了?”巫炤微微吃驚,連忙把人抱住。只見對方臉色慘變,身體輕顫,額頭更是汗水滲出。 “不……知道……,”北洛雙手抱頭,靠在他懷里呼吸急促:“頭忽然疼得厲害,好像……有什么東西在叫我……” 巫炤心中一凜,耳邊隱隱傳來金鐵錚錚之音,就在祭臺的方向。一時無暇弄清兩人聽到的聲音是否為同一個,眼見北洛越來越不舒服,于是將人扶到遠離石碑的一處空地,靜待對方緩過氣。一旁的岑纓也是面青唇白,抓住岑青巖的手站立不穩。 岑青巖說道:“他們不能再往前了。那邊似有什么極兇之物,他倆一個傷勢未愈,一個不曾修煉仙法護體,恐怕擋不住這股煞氣。” 巫炤想了想,以巫之血在兩人身邊設了個結界,暫時保護他們的安全。 “你歇一會兒,我先去那邊看看。”他對北洛說道。 北洛虛弱點頭,握住他的手道:“一切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