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周紹文明面兒上是個頗有紳士風度的紈绔子弟,背地里其實和周紹甫這種土匪流氓是一個行徑的,又或者說,他們周家就沒一個好貨色。 他屢次邀約江歲秋,都會被周紹甫攪局。而且這江歲秋分明應了他的約,卻每每都端著個架子,一點兒也沒有麗桂苑的舞女小姐們來得識趣。 初初他還覺得是個小情趣,人家可是留了洋回來的大小姐,現如今,他燥得嘴角都起了痘,這江歲秋都沒拿正眼瞧過他,只當他是用以對付周紹甫的靶子。 兩家內里的齷齪,他也是個知情人,周紹甫是他那個風流的爹哄騙無知雛妓留下的種子還是江老爺自個兒的種,誰也不曉得,因此他不止一次嘲諷周紹甫這個野種野得窩囊。 這日他多喝了幾杯,在舞女的豐胸酥乳里略醒了點酒意。就被他爹派來的人提溜著后頸一路回了周府,整個人摔倒在地上,疼得他哇哇直叫,他娘在一旁抹著淚大呼:“娘的心肝兒,怎么這么慘,從小就沒爹爹管教,處處還被個野種欺負,一出事兒就要被爹爹責罵,咱們娘兒倆怎么這么慘喲......” “夠了,你個娘們懂什么,給老子回房去,老子今天不教訓這個逆子,老子就不姓周!”周大帥是真的動了怒氣,看著躺在地上撒潑的兒子和溺愛兒子口不擇言的發妻更是火上加油,恨不得打個幾棍在周紹文身上。 好些天前的動亂全賴周紹文的風流債,無事生非,非要去招惹那些個激進的漂亮女學生,人家不從就將人關在警署司,惹得學生黨當街就擺起了宣講的臺子。他還不知羞,派了人去驅趕這些學生,大庭廣眾之下,魚龍混雜,混進了亂黨分子,才無端引起了一場動亂,最后那女學生還在警署司自殺身亡了,徹底敗壞了他周大帥在滬上的部分聲望,這讓他如何不氣? 人活在世上這一遭不就為了點皮面,周紹文倒好,仗著周大帥的槍桿子硬,到處惹麻煩,一旦出了事,他們娘兩就要在周府上演一場方才的那出戲,明著是說命苦,暗地里還不是擠兌著周紹甫。 周大帥自知在周紹甫一事上對原配發妻多有羞愧,然而這年代的,哪個軍閥不是抬了七八個姨太,富豪鄉紳們更為夸張,恨不得將所有年輕貌美的女人都納了做小妾。其他人的主母都和和氣氣的,也就周大帥家的這只母老虎霸氣的很。也因此這么多年了,他也就周紹文和周紹甫兩個兒子在跟前伺候,而那周紹文還是個盡會惹他生氣的混賬孽子。 他們周家不興什么上家法的規矩,周大帥抽了條皮帶,一腳踹在周紹文身上,踹的他一個踉蹌往前撲著倒在地上,皮帶帶著狠厲的風,一點兒也不留情的就抽在周紹文身上,看著兇狠,實則次次都落在周紹文的屁股上。他翻滾著身子在地上打滾嚎叫。 才打了叁下,原本被呵退的周夫人就撲在周紹文身上,尖銳的叫聲吵得周大帥腦瓜子疼,耳鳴震了震,索性憤怒的扔下皮鞭,罵罵咧咧起來。 “都是你,把這個孽子寵成了不知天高地厚的熊樣,才來滬上多久,就給老子強搶民女還搞出了人命?這樣如何讓我們周家在滬上混下去?我們光有槍其他屁都沒有,還不得靠著那些個墻頭草撈一把?這逆子倒好,還沒和其他名媛小姐攀扯出交情,就因為玩女人出了事,誰家還愿意把閨女嫁過來?” 周大帥其實也心疼,周紹文是他頭一個兒子也是他真正的血脈,周紹甫再如何出息能干,中間隔著個江家,誰都不曉得他到底是誰的種,他也只能當做是養條忠心的狗把周紹甫養在身邊,說到底這偌大的家業最后還得交給周紹文。 周紹甫一身戎裝風塵仆仆的推門而入,管家站在一側,下人們紛紛躲閃著,地上那娘兩抱頭痛哭,周大帥捂著脆弱的心臟破口大罵。他早在門外頭聽了個真切,嗤笑一聲方進來攪了這等子事。 “紹甫。”周大帥一見著他就展露了笑顏,笑里藏著對他的欣賞和認同,到底有幾分真,周紹甫一分也不敢信。他頷首,踩著軍靴繞過周紹文,手里拿著一封裝在文件袋里密封的檔案遞給周大帥:“大帥,事情已經查明了。” “好好好,不愧是我的兒子,來,咱們爺倆去喝酒聊聊,在家還叫什么大帥,和爹生分么不是?”周大帥欣慰的拍了拍周紹甫的肩膀,手里的檔案足以將周紹文創出的禍事轉危為安,這事情都有人解決了,他也不再需要費心思,忙要拉著周紹甫去喝酒交流些父子間的感情。 周紹文垂著頭,屁股上的疼痛刺激著他衰弱的神經,他抬眸就見那個野種挑釁的覷了自己一眼,酒勁混著痛意夾雜著多年的積怨,一下子就浮上了心頭:等著瞧,周紹甫,老子要你好看。 周夫人也唾罵了一兩句小雜種,小畜生云云,心疼的喚著管家家人攙著自己的心肝兒子回了房,又急急忙忙找了租界的醫生來替她兒子瞧一眼傷口。 大驚小怪的模樣惹得周大帥嗤了一聲,笑罵了句:“娘們家就是多事,日后可別娶這樣子的老婆回來,還得當祖宗供著。”也不知他是不是有意,這態度模棱兩可的,在周紹文那方處處維護著周紹甫暗地里實則替周紹文掃清了不少障礙,在周紹甫這里又貶低周夫人,處處暗示對他生母的情意。 周紹甫難得的沒有沉默,只回了句:“這亂世娶妻生子,不過是拖累,何必耽誤好人家的閨女……”周大帥似乎是喝上了頭,粗言粗語的,大敞著嗓門:“誒,怎么能這么說,我周大帥的兒子要個女人不是招手就來的事,改日里約上你孫伯伯的千金出來相看相看……” 周大帥口中的孫伯伯是滬上銀行行長,周紹文和周夫人在樓上聽得真真切切,周夫人絞著帕子,咬牙切齒,但礙于醫生和下人都在場,也不好直接同周紹文耳提面命。周紹文懶散的半睜著眸,唇角勾了勾,趴在天鵝絨的大床上,做作又真真的大呼疼死老子了。 —— 周府又一次遞了邀約到門閥上,江老爺捏著那張拜帖,讓江歲秋隨自己去了書房。 他端坐在梨花木鏤空雕刻的椅子上,一手扶著椅子把手,一手舉著拜帖反復的端看。 “過些時日,你大哥便要回來了,這周家的約少應了才是,咱們家祖上都是清流世家,如今落魄成了商戶,也不得低賤了自己,白讓那些丘八看了笑話。”江父抿了口茶,放下拜帖,正眼瞧著自己嬌寵長大的女兒。 “是,只是這次周紹文拿捏了一個我的學生,為人師長,枉顧學生性命非君子之義,所以女兒必須得去赴這趟約。他既然敢將帖子直言遞了來,想必也不會傷了我半分,而且爹爹還坐著滬上富商的名頭,周大帥也不會縱著他輕舉妄動,我拿一把手槍防身,在派個人護著便行,爹爹無須擔心。” 這學生不是旁的什么人,正是她與周紹甫初見時遇到的陳克己,這人虧了長輩提點的克己復禮四字,做事常由著性子,是個激進的革命派維護者。頭先被周紹甫從軍痞子手里救下,這次又被周紹文給抓了去,真的是同她一樣,與這周家人攀扯不斷了。 江歲秋回房間略做了打扮,拎著小巧的女士手提包,一身素白的旗袍,裙尾繡著幾多嬌艷似墨汁暈染的玫瑰花,在素白的綢緞上點綴。這才施施然出了門,腦中歸置了好些個話,想著怎么應付周紹文。 拜帖的位置是麗桂苑,這是她第二次聽到這個名字,第一次是在周紹甫嘴里,彼時那流氓占了她的便宜還要拿她與麗桂苑的舞女小姐作比,她也不顧是周紹甫是否是無意同自己有了親密接觸,高跟鞋狠狠碾著周紹甫的腳趾,碾夠了氣甩了他一巴掌才離開那個后院。 江歲秋甫一踏入麗桂苑,便被撲面而來的脂粉和熏天的酒氣沖的幾欲作嘔。正中央好幾個男人摟抱著妖嬈明艷的女子一邊跳著舞一邊上下其手的揩油。也有那不跳舞的,直接抱了個舞女坐在自己腿上,嘴對嘴的喂食,猥瑣的手還捏著舞女的雙峰,更有甚者,在角落忽明忽暗處的幾聲藏于舞曲里的高亢,都讓江歲秋惡寒。 饒是她再開明,在國外見了世面回來,也萬般沒料到,有一天自己會直面這等紙醉金迷,她用包半遮著眼,在周紹文派來接引她的小廝的帶領下,一路穿過酒池rou林,上了二樓去了包廂里。 “江小姐不愧是留洋回來的。”周紹文摟著個酥胸半露,抹著大濃妝的女子,淺酌了一口女子雙乳間夾著的酒杯,明晃晃的羞辱江歲秋。 她不敢走,周紹文拿捏著一條人命,她可以靠著江家的背景甩臉色給周紹文看,然而日后瞬息萬變,她又待如何?在周紹文手中的學生她今天必須得保下來。 周紹文也不知這幾日經歷了什么,那個拿玫瑰花討她一笑的紳士,在今日對著江歲秋撕開了他的偽面,和懷中的舞女污穢的調笑了幾分,遞過來一杯酒。 “喝了這叁杯酒,那學生我就給放了,這買賣可是值當的很,江小姐你說呢?”江歲秋貝齒緊抿,接過那杯酒,周紹文不會在里頭下毒,但他也不會真的這么簡單的就放過她。因為他今日擺足了架勢,像是懶得同自己再迂回下去。 “怎么,江小姐不敢喝?”周紹文挑眉,把玩著舞女垂下的幾縷發絲,約莫是沒有幾分輕重,舞女蹙著眉頭,靠在他懷里嗲氣:“大少您扯疼奴家了。”周紹文捏著舞女的下頜,貼近她耳側,卻又用江歲秋能聽到的音量對舞女道:“小浪貨,在床上時怎的不和爺喊疼。” 舞女眉送秋波,嬌嬌得趴在周紹文懷中。 江歲秋拿起杯子一口氣喝下,又接著自己倒了兩杯。叁杯下了肚,立即站起身,橫眉道:“我叁杯喝完了,周大少也該遵守諾言,將我的學生放了吧?” “那是自然。” “那我就不叨擾了,告辭。”江歲秋轉身就走,剛走了幾步,身體就有些暈,她勉強撐著清明,又往前走了幾步,本來穩健的步伐陡然踉踉蹌蹌,若不是有門框,她必是要摔倒在地上。 “呵,想走?江小姐喝了我叁杯烈女斬,還想走去哪?” ———— 終于等到我更新,叁千五百字奉上,下章周帥帥吃rou啦,不會讓男二得逞的嗷。希望大家還記得周帥帥和男二分別叫什么名字,別混了23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