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節
“好。” “那你再在沙發上躺會兒。”蘇柏柏把他按下來。 云越白天躺了那么久,現在是一點睡意也沒有的,奈何扛不住某人的關心,只得無奈的笑了笑。 蘇柏柏走到中島式廚房前開始熬粥,自從和李曉菊聊了那一場之后,她的心情一直處于一種低落的狀態,被各種情緒糾纏著始終提不起勁兒來,洗米倒水的時候,米跟著水一起往外流出不少,好在她及時反應過來,險些把米全都倒了出去。 蘇柏柏為自己的分心懊惱的搖了搖頭。 云越躺在沙發上遠遠打量著女人的一舉一動,心想今天的事情應該也把她給嚇著了吧。 那種每次看向他就欲言又止想問又不敢問和擔心的情緒滿滿的寫在臉上。 蘇柏柏已經把材料都放好,裝鍋開始熬粥。 等粥熬好需要至少半個小時,她百無聊賴的拿著抹布擦拭著桌面上的水,心事沉沉像是沒事找事的樣子。 “寶寶。”云越喚了她一聲。 蘇柏柏似乎沒聽見,繼續埋首做自己的。 “大白?”云越又叫了一聲。 這會蘇柏柏聽見了,愣愣的抬起頭來:“啊?” “過來。”男人向她招了招手。 “好。”蘇柏柏打開水龍頭,將手沖洗干凈。乖乖的向他走了過來。 云越把她拉下來躺到自己旁邊,用胳膊圈著她,沙發的空間不寬,躺兩個人稍微有些擠,蘇柏柏的身體稍微側了側,對著他。 云越伸手摸了摸她緊繃的臉:“在想什么呢?” “我沒有想什么啊。” “不要胡思亂想,我沒事。”他語氣輕輕的灑在她的臉上。 他不說還好,一說蘇柏柏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一股子往上涌。 驀得,鼻頭被一股酸溜充斥著。 帶著哭腔說道:“我覺得自己好沒用,什么都做不了,我知道你不開心,想要幫你分擔點煩惱,但我該做什么?我不知道。” 云越心疼的用唇摩擦著她額上的皮膚:“傻瓜,我沒有不開心,就算我不開心,只要你呆在我身邊我就會很輕松了。” “騙人,你明明就不開心,你只是不想讓我知道。” “所以,你想知道對嗎?”他的視線低低睨著近在咫尺的女人好看的臉。 蘇柏柏頷首:“我已經知道一些了,我想要更加了解你。” 云越嘆了口氣:“之前不告訴你,是因為那些事只會給人帶來負能量,你那么美好,不需要被這些事困擾著,而且,都已經過去了。” “如果你真的想知道的話,我就告訴你好嗎?” 蘇柏柏知道自己不該好奇的,但她真的想了解關于他更多的東西,想知道他內心的傷痛是因為什么,她想要去用自己的溫暖去熨帖,讓他變得更加開心一些。 她堅定的點了點頭,還是想要知道。 “其實,我今天會發燒是因為心理問題。” “什么問題?” “你剛剛應該是去見李曉菊了吧?我知道你從她那了解到了不少我過去的事,包括我mama繼父還有我舅舅舅媽是怎么對我的事嗎?” 蘇柏柏點頭。 他又說:“你知道我mama為什么那么對我嗎?” 蘇柏柏搖頭。 “因為她恨我爸爸,我長得跟我爸爸很像,每一回看到我,她就會想起我爸爸,就變得特別暴躁,一暴躁就對我拳打腳踢,自從我有記憶以來,我眼里的mama沒有溫柔只有恐怖。” 蘇柏柏一想象到他形容的畫面,就覺得心痛,都說天底下沒有不愛孩子的父母,為什么他的mama要對自己的心頭rou如此惡毒。 留在他背上的傷疤,一看就不僅僅是拳打腳踢弄出來的。 她重重呼了口氣,問:“阿姨為什么要恨叔叔?” “我mama不算是什么好女人吧,她當初接近我爸爸是有目的,不過是看上我爸爸的錢而已,所以設計和我爸爸發生了關系,事后我爸就警告過她,給她一筆錢讓她消失,我媽拿著錢走了,不久之后發現自己懷孕了,等孩子生下來之后,我mama帶著孩子再次找上我爸爸,想要以此逼婚,我爸爸自然不同意,通過法律的途徑爭奪了孩子的撫養權,因為對我媽恨之入骨,一分錢也沒有給她。也因此,我媽對我爸才會那么痛恨。” 蘇柏柏抬起頭來詫異的看著云越,疑惑道:“你說叔叔爭取到了孩子的撫養權?” “嗯。” “那你從小不是應該跟叔叔一起長大嗎?怎么會在荷村鎮呢?” 云越的表情看似平淡,卻隱隱藏著一絲苦澀,他悠悠嘆了口氣:“我還沒說完,事實上在找上我爸之前,我媽還留有一手,當初她懷的是一對雙胞胎,帶到我爸爸面前的是我的哥哥,也是有先天性心臟病的那一個,而我一直留在了我mama的老家,荷村鎮。” 蘇柏柏吃驚的撐大眼。 “你還有個哥哥啊,那哥哥呢?” “哥哥在十七歲那年去世了,他叫云越。” 第47章 云越最早的記憶是三歲的時候, 那時候他就像普通的孩子一樣天真爛漫,喜歡在泥巴里玩耍, 喜歡吃糖果, 也會拉著mama的手天真的叫“mama”, 那么小的孩子正是渴望母愛的時候, 可并非每個母親都是愛自己的孩子的, 他永不會忘記, 當他揚著一張天真無邪的面孔拉著mama的手用稚嫩的嗓音喚著“mama”時, 當時回應他的是洪蓮轉向他,露出猙獰可怖的臉和可怕的眼神,她狠狠的推開他,掄起巴掌就往他身上打。 他痛得“哇哇”大聲得哭。 他以為是自己不夠乖,所以mama才會不喜歡他,才會心情一不好的時候就對他動手, 待他慢慢的長大, 家里又住進了另外一個男人, 云越才深刻的感受到自己是有多么的多余,應該說是, 他在這個家是礙眼的,是個遭人嫌棄的拖油瓶。 自從有了繼父之后, 云越小小身體上所挨的傷又多了不少, 在以前,mama最多是對他拳打腳踢,到了后來, 夫妻兩但凡在外面遇到不順心的事,或者在家里因為什么拌嘴吵架生氣上火,出氣的目標永遠轉向小小的他,他們會隨手掄起掃把棍子電線往他身上抽,最可怕的,拿起了剪刀的頭刺到了他的背上,最初他會哭會喊,到最后,對于這種痛變得麻木了。 年紀小的時候,他不知道誰可以幫到自己,只能孤獨且苦苦的忍受著這一切,有一回,他痛得在教室里暈倒了,老師將他送去了醫院,醫生檢查了他身上的傷口覺得匪夷所思,這件事警醒了老師,之后老師便找了洪蓮去談話。 洪蓮怒氣沖沖的回來,狠狠的瞪著他,那可怕的眼神又那么一刻讓云越覺得這個mama要打死自己。但被老師叫去談話的洪蓮從那以后便變聰明了,也注意了影響,泄氣的方式換了不少新的。 荷村鎮一年四季的雨下得特別多,每到陰天,就是云越最痛苦的時候,那時候下雨的聲音嘈雜,沒有人注意到有個孩子正被關在小黑屋里遭受什么樣的酷刑。 那兩個惡魔泄完氣之后就出去了,把他繼續關在里頭,家里的黑屋放著許多雜物,偶遇幾只老鼠躥過,再配合著外面淅瀝不絕的雨,和偶爾響起的幾聲驚雷,從此,那個記憶便成了他的噩夢。 沒有人會一直逆來順受,當被逼到極點,善良的棱角被磨平,從而認清了事實就會做出反擊。 以前,他總是渴望那份以為遲早會來的母愛,但他發現這是一種奢求,有的人的母親是母親,有的的人母親是惡魔。 惡魔總是需要人來懲治,作為孩子的云越,唯一想到的可以懲治惡魔的英雄是警察。 于是他報了警。 他永遠也忘不掉洪蓮和那個男的被警察帶走時看著他時那種難以置信和痛恨的眼神,大概是沒想到他會反擊吧,只是那時候他的眼里已經沒有任何的溫度和情感。 他的嘴角仿佛都不會笑了似的。 洪蓮和繼父被關進去了之后,尚未成年的云越被過繼到了舅舅家。 他多么希望自己被送進的是孤兒院。 去舅舅家,不過是從一個地獄進入另一個地獄罷了。 他每天都在忍氣吞聲,他忍受著所有的痛苦期盼自己長大的那天可以離開這個地方,或者,他根本等不到那個時候,因為他覺得自己沒有存在在這個世界上的意義。 如果活著是件痛苦的事,那么為什么要活著? 他看不到明天的太陽,他覺得自己就像過街的老鼠一樣讓人惡心。 十七歲前的那些年,對一個孩子來說本來是最美好的時光,但對于云越而言,是地獄。 而跟他同一天出生的哥哥,明明擁有同樣的爸媽卻過著完全相反的人生。 十七歲那年,哥哥被下了病危通知,只有一個月的時間可以活了。 他過了十七年風光的人生,但他只有十七年可以活。 在之前的日子里,哥哥是人人羨慕的天才少年,每天忙著學習,忙著在集團樹立少東家的形象。然而當他發現自己只剩下一個月的時間時,他停下了手頭的所有,想做一些特別的且有意義的事。 哥哥活了十七年卻沒見過自己的親生母親一面,他不想在走前留下什么遺憾,便私自翻找關于母親的資料,卻意外看到了當年荷村鎮親生母親虐童的新聞,當哥哥發現,那個虐童的母親就是自己的母親,也意外獲知自己有一個胞弟時深感震驚。 在很小的時候,云東就告訴他,不要去打探關于生母的一切,因為知道后只會失望,果然,當發現自己的母親竟然是這樣的人渣時,哥哥覺得自己完美的十七年的人生出現了唯一的污點,最初想要看到母親的心思便打消了。 只是他可憐那個被母親虐待的弟弟,他們的身體里流淌著同樣的血液,因為是雙胞胎的原因,哥哥仿佛能感受到弟弟的痛苦,幾次睡著之后,他看到弟弟進入他的夢里,向他喊救命。 這些夢讓他感到窒息,以為良心的不安,他決定把弟弟接回來! 當云東知道洪蓮當年生的是一對雙胞胎時也感到相當的震驚。 他感覺自己又被那個女人耍了。 當他和哥哥來到荷村鎮,看到孤零零的坐在街角,眼神空洞的望著天空的云越時,說不出是什么樣的心情,好像有一樣東西在戳他的心窩子。 疼,除此之外,還有一絲格格不入的反感。 因為這個孩子跟著他最厭惡的女人生活了十七年。 云東總是能從云越身上看到云東的影子。 云越被悄悄接回了云家,外界沒有人知道。 即使到了新的環境,也沒有多少注意力是在云越身上的,他剛到云家的那段時間,哥哥的身體已經快不行了,全家上下都沉浸在一種悲痛的氛圍里。 哥哥臨走前把云越單獨叫進屋里,兄弟二人,第一次敞開心扉去交流,也是唯一一次。 云越永不會忘記,哥哥看著他的那種眼神,像看著自己一樣,眼里還閃著希望的光,拉著他的手說:“我不想死,我這一生還有許多事情要做,為什么我剛生下來身體就那么糟糕,為什么我只能活到十七歲?” 云越的眼神空洞洞的,嗓音悠遠:“如果可以,我想跟你換一下,至少你的十七年沒有痛苦,就像活在天堂里,而我的十七年活在地獄里。如果可以,我想替你去死,因為這個世界上對我而言已經沒有一點意義了。” 哥哥:“是啊,我總覺得我們的人生可以合并在一起,我的前半生,加上你的后半生,多完美啊。” 說到這,他眼睛亮了亮,突發奇想,用力的握住弟弟的手:“不如你替我活著好嗎?” 云越怔住。 替別人活著? 可以將過去的那段恥辱遮掩過去嗎?如果可以,他愿意。 哥哥也深深覺得這是個好主意,他的臉上又重新浮現出了笑容。 仿佛這樣,就算自己走了也不覺得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