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20
熱夏的風推動時間一步一穩地向前走,一年之中沒有哪個時間比得上夏月的熱鬧,無論是人還是蟬,還是更多的雨水和風,它們的動靜像首飾上每個恰到好處鑲嵌進去的寶石,各司其職。 蟬破土而出,隱藏在茂密的樹葉從間,偶爾有幾只沒有攀牢掉了下來,也會有人經過將掉下來的蟬重新放回去。 明月照我渠的渠水波粼清澈,聽說蟬是受它的影響,一時癡迷得太認真了,忘記振動聲音,粗心大意猶如玩手機被上司抓包的人類,就從樹上掉了下來。 云在變,有時召集那些片散的碎云,慢慢地像一個老道的建筑師,拆開來,丟旁邊,又停了半會,伸出一只云狀的手揪旁邊的云,在此期間,它就像換衣服的孩子,一會花的,一會素靜的,一天之中變上個十來回的顏色。 顏色相撞僵持,常常把半邊城和另外半邊城染成不一樣的顏色,而立于界線處的人家,不得已只好半邊半邊的顏色,各自插上各自所屬的小旗幟。 從今天清晨起,霧粉色才從一角慢吞吞地爬出來,沾上云腳,隨著最緩的水流,細抹慢挑地染過去,這天只會有一個霧粉色,從清晨等至中午,也才走過半個。 堆積在一處的云不肯散開,像擠了一團粉色奶油在誰家的屋頂上,隨時準備出動的清掃部乘上腳踏車,用大功率的吸塵器驅趕擠在一起的云,這是一項技術活,也是一次藝術創作。 前年中的一天,歸功于清掃部部長的童心,一只巨大的貓臉飄浮其上,這次通過吸塵器,擠作一團的云逐漸分散成一小團的貓毛,又像圓圓團團的棉花糖,每一顆都將被送到一家一戶的上空上。 有人因此被浪漫得想要吞了自己的棉花糖。 但是更多的已經爬上屋頂,對著自己的云思考我該把它做成什么樣? 溫故知將自己的云捅了個**,粉色的云不得不哭簌簌地下雨,掉下來一縷一縷的小絲,軟綿綿地搭在屋頂上,一直哭一直哭,但還是胖得不行,漸漸地將整個屋頂都鋪上了粉紅色的眼淚,溫故知沾了滿身的粉紅色,跑到奉先生家去。 他從屋頂走,自己帶了寶蘭梯——出自藍貓產品中常銷產品,起初是為情人們私會,但是智慧的顧客們用它搭雀橋、搭路、搭花架、嵌花盆,到了溫故知這就是搭屋頂走空路。 溫故知走一個屋頂就搭一個梯子,有人好,說著說著就說到你家的云怎么樣?我家的還沒想好怎么辦呢。 還有人趴在窗口問他你去哪啊?溫故知大聲說我去找心上人啊!于是他們就借出自己家的爬滿花藤的梯子,在背后也大聲地回答:“你心上人到時候帶給我們看看咯!” 溫故知回道:“不給你們看得——!” 稍微脾氣差些的,大聲罵他你個崽崽要把你龜醒!兇狠地盯著溫故知有沒有將自己的云弄壞。 遇到這樣屋頂的主人,溫故知就一溜煙地,也不回頭看。 他從下游走到上游,終于走到奉先生的屋頂。 保姆看到溫故知了,就往屋里告訴奉先生,麻煩崽崽來了。 保姆總有cao不完的心,插著腰跟屋頂上的溫故知說話:“壞崽下來撒!屋頂磕牙誰還喜歡你得?” 溫故知不睬保姆,他晃著腿,翹著腳趾,將奉先生屋頂上的云搓搓揉揉,搓成個擴音廣播,捧在手上裝模作樣地清了清嗓子,他的聲音就清晰地從廣播中傳出來,而他的目標,會從心里的振動將廣播的內容記到腦子里。 坐在書房里的奉先生打開了窗,他有預感,溫故知不會這么容易地下來。 溫故知在廣播前敲敲瓦磚,問那我說了啊。 他問奉先生,但是別的人也聽到了。 奉先生沒有反應,要看溫故知怎么做。 溫故知展開已經寫好的情書,故意放在廣播旁弄出拆紙聲。 柔軟的紙聲,已經讓人猜到是狐貍紙。 奉先生彎起嘴角,伸手敲了敲窗沿,這個屋子的聲音將會反饋到廣播里,告訴溫故知——我知道。 然后在所有云彩的見證下,側耳傾聽的所有窗邊人下,溫故知會慢悠悠地將奉先生介紹給整座城,但是只需要溫故知的聲音,只需要喚起人們追求愛情的共性,逐漸讓他們也想起自己的愛情。 無論是醒來頗為想你的名句,還是百說不厭的月亮真美,或許沒辦法猜測月亮愛不愛你,但是溫故知是真的。 今天他經過的每個屋頂的人,都知道他去見心上人了,現在也都聽見他見到了心上人,幾個不遠的窗口叫起來,仿佛沒什么事比得上去見證一件疑似愛的事重要。 溫故知解釋說世上告白的舉動那么多,我不介意一件一件的試過去。 所以他會學動物求偶時的聲音,又像許許多多相像的人,用情書,用溫柔的語言,筆直地通到心里還是婉轉的在心門口打轉,輕輕發出聲音讓里面的主人知道門口有段悄悄的情呢。 他爬下屋頂,扒著窗戶,保姆簡直快被嚇壞了,但她看到奉先生從窗口伸手把人拖了進去,稍微放了點心。 溫故知扣著奉先生的脖子,最后一個舉動,親上一口,才是到訪結束信號。 他很快從奉先生腿上溜下來,只是對老男人咂了一下嘴。 樓下保姆抓住他,數落他這個壞崽,一直訓到奉先生下樓,保姆越說越氣,說先生要管管他。 奉先生心情好些時間,聽了保姆的話敲敲手指,看了看溫故知,笑著回答保姆:“這孩子輪不到我管。而且,我不喜歡人哭。” 保姆想那把人教訓哭了也不行。 倒是溫故知好像聽出些什么來,假裝聽保姆的教訓話,但當奉先生從身旁走過,他輕輕踩了一下奉先生腳后跟,奉先生頓了頓,走進廚房。 保姆問你聽清楚了沒? 溫故知抿著唇,瞟了眼廚房,說知道了。 保姆見他心不在焉的,就搖頭,說你這個年輕崽,到時候你就知道教訓了。 奉先生出來了,保姆也就停了,不繼續說溫故知,溫故知迎上去,要奉先生陪自己做一件事。 寶蘭梯在院子里,保姆喋喋咻咻地放在院子里了,而在隨身的布包里,溫故知則帶了根據藍貓狐貍歷史改編的斗棋。 出品方仍然是藍貓,懷著尊重敵人和尊重歷史的崇高精神,開發出這款棋類游戲。 盡管無論如何做還會有些偏頗的地方,比如無論怎么看都要比狐貍好看一點的藍貓們,因此也曾發生過爭論。 玉兔臺的八卦節目趁此抹黑了一把商人氣質的藍貓,并輔以震驚的加粗標題,最后在升級版的藍貓狐貍中,漂亮的差距總算沒了,精神奕奕皮毛煥發的藍貓和狐貍是最好的棋類收藏品,即便并不玩,城里的人也樂意擺放在家里。 偶爾手癢無法打架的藍貓和狐貍,突然消失在擺放的位置,趁著夜深人靜溜下來打一場,不幸的是經常夜晚去喝水或是解決生理狀況的迷貓們會遭到誤傷。 醫院也就多了一例受傷的案例。 這幾年來被家里打架的藍貓和狐貍弄傷的收藏家不計其數,青青紫紫各有不同,醫生都要憋著笑,保持專業的問診態度。 藍貓沒少被投訴這個商品,但藍貓也發表聲明此商品并非質量問題,并不接受任何非質量問題投訴。 罵罵咧咧,但買還是買的。 “給這些孩子做個能打架的戰場吧。”溫故知也沒少遭殃,他好歹忍了忍,將它們鎖在包裝盒里,沒讓它們出來禍害人。 終于能松絡的藍貓狐貍們在兩人眼前爬出盒子,伸懶腰,舒展身體,又抖了一抖,然后在桌子上打了起來。 奉先生一挑眉,拿兩個杯子倒扣住,“狐貍的是不是罵人了?” “所以說是藍貓的匠人精神,連狐貍常罵人的話都知道。” 奉先生更不想放它們出去了。 溫故知問:“您覺得怎么樣?看他們自己打架,我們又不遭殃,還是挺劃算的。” “這些棋子會自己創造什么輸贏歷史,奉先生就不想看看嗎?” 不是人為控制的,會有什么結果僅憑它們之間的斗爭,而最終勝利的那方,才是最后棋子最終的結局。這盤游戲才是真正的結束。 奉先生覺得劃算,而這個未知的結局說動他,他們是開局的人,僅僅只要下一個賭約,最終誰的勝利交由棋子,甚至看天意,雖說是很大程度上無法掌控,但是奉先生手心發熱,竟然也想看看最后究竟是什么。 就像他也想看看溫故知最后究竟會不會打動自己。 “那拉鉤。”溫故知伸手,緊緊扣在奉先生的小指頭上,就像兩條焊在一起細細的鐵鏈。 棋子還暫時放在盒子里,未來幾天,他們兩個會思考出合適戰場模型,也許有好幾個。 但溫故知被窗外的動靜吸引,大聲告白的青春年少的孩子們,聲音被鳥銜進月桃院,一字不拉的,紅彤彤的字眼,還有隨后雞飛狗跳的動靜。 他拉著奉先生出門,用寶蘭梯爬上屋頂,他告訴奉先生您最好買個梯子備著。 奉先生問為什么。 您將來總有一天要用梯子到我家。 那你爭取一下,或許棋子輸給我。 溫故知說那不行啊,我還不如打敗您,然后要求您這樣做,如果您不甘心——我就覺得心里舒服了。 “試試?”奉先生看他,“如果你輸了……” “那您管管我?” 奉先生伸手拍拍溫故知的臉,讓他乖一些。 別的什么都不說。 奉先生先一步下去,溫故知還在屋頂上聽那些孩子的聲音,粉色的云層下面,人群在流動,他一一數過去,他看見被mama追得雞飛狗跳的男孩,跑成一個閃電。 閃電經過許多人,穿過多重影子,一路哇哇尖叫著,也撞到很多人,保姆在下面叫他,溫故知應了一聲說就來。 他站起身,隨后視線抬得更高,看到牽著孩子的女人向街中央走去。 保姆在下面叫他,溫故知說就來——沒有女人,他還保持著坐姿,即便站起來,遠方也還是粉色的云。 它們已經染了整片云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