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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師兄見這孩子滿是討好之意,故意說道:“方才不是還說要孝敬師傅的?” 儲棲云靈機一動,笑得眉眼彎彎,小狐貍似的精明:“師傅那份我再打些來烤。” “你啊——”趙師兄一戳他腦門,只笑道,“師傅在承天臺西南角廂房,正尋你呢,還不快去?” “是。”儲棲云當即要走。 “慢著——”趙師兄見銀杏果還放在灶臺上,當即拿了塞給儲棲云,“孝敬師傅去。” 儲棲云眉開眼笑,捧著小磁碟便去尋師傅。 承天臺西南角,有廂房三五間,本是供香客暫居之所。而如今,香客早被勸離東離山,依照蒼陽道人之意,自今日起,三個月內不再收外人留宿。 儲棲云走進廂房,見師傅正為一名孩童施針。那孩童似患重病,雙目緊閉,呼吸微弱,哪怕是銀針刺入手腕xue道,也只略略抽搐幾下手指,毫無轉醒跡象。 儲棲云在一旁靜靜站著,卻是瞧呆了—— 他自幼無父無母,無姓無名,只能沿街乞討為生,后來才隨師父走入虛鶴觀前,也算得走南闖北。可在他十年生命里頭,從不曾見過這般漂亮的人。 真是個冰雕玉琢的女娃娃,只可惜命途多舛,也不知患上何種怪病,還能不能蘇醒。 才這般略略瞧了一眼,儲棲云便不由為纏綿病榻之人暗自嘆息,可見容貌之重要。 “棲云,你過來。”施針后,蒼陽道人喚儲棲云上前,“今日開始,便由你照看他。” “我?”儲棲云一愣,不知緣由,蹙眉問道,“弟子不懂藥理,如何能照看病人?” 蒼陽道人見他想歪了去,忙不迭解釋:“這孩子身患重病,片刻離不得看護,為師不得空時,你得好生守著。” “這有何難,弟子守著她就是。”儲棲云一口應下,心里還想著,能守著個小美人,倒也算得美事一樁。 等到入夜,眾人都歇下,蒼陽道人亦在外間小憩。 儲棲云卻輾轉難眠,心里好比藏了只夜貓,一想到病榻上躺著的人,就百爪撓心似的。 此時他還幼,尚不知那些個“一見傾心”、“見之忘俗”之詞,只曉得牽腸掛肚難以忘懷。 既然睡不著,就索性起身穿戴,儲棲云躡手躡腳繞過屏風,走到里間去。 病榻之上,那孩子仍無一絲轉醒跡象。儲棲云拿了火折子點亮油燈,小心翼翼捧著走到床頭,踮起腳來細細瞧他眉眼。 真是個玉琢的奶娃娃,儲棲云暗自想著,如若這孩子此時身體康健,必然生得唇紅齒白。他見這“小姑娘”生得貌美,又是權宦人家小姐,不由想起民間那些風俗來。 人常道,命格太好沖犯天道,生平多災多難,不好養(yǎng)活。儲棲云雖年幼,卻也是不信這些的,如今見著這個孩子,竟也覺得有幾分道理。 不知不覺間,儲棲云瞧得癡了,手中油燈傾斜,竟將火星子濺開。 “糟糕!”儲棲云想護住那孩子,卻已經(jīng)來不及,只能眼睜睜看著一點火星子落白生生的面頰,立時燙出一個燎泡來。 這可如何是好? 儲棲云頓時慌了神,他雖是小道士,卻也曉得姑娘家容貌大過天。如今因他之過,失手教人家破相,真正是遭了大孽。 “這可如何是好?”慌亂之中,儲棲云也想不著其余的,慌忙去請師傅來。 蒼陽道人見得蕭玉山面頰上起了燎泡,亦是大驚失色,難免要怪罪儲棲云粗心大意,犯下這等天大的過錯。 儲棲云站在一旁,低垂了頭臉,自責與悔恨交加,一個字也不辯解,滿心認罰。 蒼陽道人見他可憐,也曉得此乃無心之過,責備一番以后,又道:“罷了,去藥房取燙傷膏來。” 儲棲云飛也似的跑出去,又飛也似的奔回來,捧著大大小小十數(shù)瓶藥膏:“我見藥房燙傷膏足有十數(shù)種,便每樣都挑了一瓶回來,師傅一定要醫(yī)好她!” “知道后悔了?”蒼陽道人選了最好的那一種,一面給蕭玉山上藥,一面教訓儲棲云,“你可知曉,今日的過失足以引來殺生之禍?” 儲棲云頓時悟到,這位“富家小姐”定來歷非凡:“弟子知錯。” 蒼陽道人到底心疼儲棲云這孩子,也怕嚇壞他,責備之后,又寬慰道:“等他家人來時,為師自會為你辯解。但你也該明白,言行舉止須得妥當,日后可不能如此粗心大意。” “是。”儲棲云心里實在不是滋味,蔫頭耷腦地應聲,好似個霜打的茄子。 因為心懷愧疚,他照看那孩子愈發(fā)盡心,每日守在床畔,不敢有一絲怠慢。只可惜數(shù)日過去,病情仍是毫無起色。 儲棲云見人越發(fā)消瘦,面色卻來越似白玉,燈光下望去竟有幾分晶瑩剔透的意味。 年僅十歲的男孩可心疼壞了,心里含了顆梅子似的發(fā)酸,伏在床頭與“姑娘”耳語:“東離山的銀杏已經(jīng)全數(shù)金黃,你若醒來,就有看不盡的美景。” 只可惜,那人依舊毫無反應。 儲棲云咬著唇,蹙眉想了想,又道:“這樣吧,你快點醒過來,我給你烤銀杏果。” “我還要給你賠罪——”少年瞧著蕭玉山面頰上那一點疤痕,心中愈發(fā)不是滋味,“如果你不原諒我呢,我就下山還俗娶你。” 許是精誠所至,那人睫羽微顫,眼簾漸開,也不知是否是因聽到儲棲云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