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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地重游總不免感慨物是人非, 就比方說眼前, 銀杏金葉落得滿山路,一直蜿蜒向上,去往虛鶴觀中。只可惜,故人卻已無蹤。 安風本想跟著蕭玉山上山去, 卻教葉文卿一把拽住。葉文卿與他微微搖頭, 示意莫跟上去。安風這才恍然大悟,收回腳步站在葉文卿身旁, 目送蕭玉山遠去。 滿山銀杏樹,經得秋風一吹,便落下沉甸甸銀杏果來,砸得人滿頭滿肩膀。 蕭玉山俯身去撿,一路上山,一路時而撿上三五顆, 忽又記起前塵往事。從前,儲棲云也愛這么一路撿著, 一路慢慢悠悠走上山去, 再尋個小廚房拿火烤了,端上一疊熱騰騰的銀杏果。 只可惜, 好時光一去不返,往昔再難回溯。 輝月行宮在大火之中毀于一旦,伏都協管漠北以后,蕭玉山曾三次命人去尋廢墟之中搜索,卻連儲棲云尸骸都不曾尋到。 “過去了……都過去了……” 蕭玉山望著地上滿地金葉,不知為何,眸光忽然朦朧,水光將多彩秋色都暈成斑斕一片。 山路還很長,蜿蜒而上,一顆銀杏果自石階層層滾下,輕轉個三五圈,正巧落在蕭玉山腳旁。 蕭玉山也不曾多想,俯身去撿,在指端觸及那顆果子時,余光驀然瞥見有人自迎面而來,一雙布鞋正映入眼簾。 “這等事情,還是我來——” 那人說話之間,亦是俯身弓腰,指尖一勾,就自蕭玉山手底下奪去那枚果子。 蕭玉山眼疾手快,一把按住那只手,繼而握住手腕,攥緊了便再不松開。 這個人指端還有疤痕未褪,蕭玉山撫上去時,手指微顫。他本以為,此生唯有夢寐深處才能再會,如今美夢成真,卻又不敢抬眼相見了。 正應了那一句,近鄉情更怯。 蕭玉山眨了眨眼,睫羽顫動如蝶翅欲飛,無聲無息里,便沾上了水珠。 “怎么了?怎么了?”那人單手扶著蕭玉山直起身來,笑意燦爛如旭日,縱使心中亦是百感交集,卻仍作舊時模樣,“這般迎接我,于理不合。” “你回來了——”蕭玉山本有千言萬語縈繞心中,但能說出口的,唯有這么一句。 儲棲云接過蕭玉山手中的銀杏果,兜在衣裾里,與從前別無二致,就好似從不曾離去過:“回來了,不走了。” 一年有余音訊全無,蕭玉山本以為他早便葬身火海,如今再相逢,心中似有波瀾千般。耳聞儲棲云之所言,他本該心中安定,可不知為何,反倒生怕此時身在夢中。許是因深知好夢留人,而美夢易碎。 儲棲云見他哽咽不言,拇指在玉似的面頰上一擦,抹去淚跡:“這便是我的罪過了。” 他的指端尚粗糲著,帶著未褪的結痂,摩挲在蕭玉山面頰,如砂石砥礪。 蕭玉山回握住他的手,小心翼翼,低聲問:“還疼嗎?” “疼,哪能不疼?”再痛之事,儲棲云都能以玩帶笑說出來,一如往昔,“但只要想到還有重逢一日,這些痛楚就都算不得什么了。” “我在漠北流亡之時,每一日、每一夜,想的都是活著。” “因為只有活著,我才能回到將陽城,才能再見到你。” 聽得此言,蕭玉山心中酸澀更勝方才,重逢之喜裹挾分離之悲,只能淚中含笑,笑中帶淚,喃喃說道:“回來便不許再走了。” “不走了,我儲棲云對天立誓,此番歷劫歸來,再不離去。”儲棲云單手擬作立誓之狀,甚是鄭重,便是要將定心丸給蕭玉山服下,“你金口玉言說過,要做我家人親友,我如何還能走?” 他是儲棲云,不是言華——在望月邊城之時,蕭玉山幾次三番追問,他都無法抉擇,而如今心意既定,便再無更改。 太多人貪戀權勢,不惜性命,不惜代價。而這些,并非儲棲云畢生所求,他要的,不過是一粥一飯果腹,一心人相攜白頭。 一粥一飯本是平常,可一心人最為難得,好在儲棲云一早便尋到,常自詡三生有幸,何須貪戀其他? “走吧,去虛鶴,我給你烤銀杏果。” “好。” 蜿蜒山路之上,金葉燦然,秋色無限。 作者有話要說:無縫接檔→_→異世總攻養成計劃[系統] 正文完,后面是番外 寫最后一章的時候,因為遇到一些個人問題,一邊聽歌,一邊哭的稀里嘩啦,一邊寫完了重逢 現在再看看,真是百感交集 第60章 番外一 儲棲云漠北歷險記 儲棲云還記得, 他縱使身處火海,也在與赫連歸雁扭打,宛如兩頭野獸廝殺。鮮血也因烈焰焚身而灼熱, 迸濺在臉頰上,灼痛之感分明。 大火也爬上儲棲云身軀,沿著臂膀蔓延開來, 如荊棘花般在指端綻放。 痛楚令人無所適從, 但腦海之中, 有一句話反復回響, 縈繞在耳畔,久久不散—— “明日清晨,遂玉城外,紅日初升之時, 我會親自送你走上回程。” 他還想再蕭玉山一面, 還有許多心愿未了,因而不能食言。 宮殿之內猝然燃起大火, 引來衛兵撲火,儲棲云掙扎著爬出去,他只有一個信念——活著,活下去! “是言華殿下……”衛兵皆不曉得方才情形,還以為望月邊城的皇子僥幸逃過一劫,忙不迭為他滅火送醫。彼時儲棲云已自身難保, 至于赫連王子與次迦,他并不曾再過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