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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些恍惚地慢慢張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是?!?/br> “承認了?!迸嵊蒉D身取了一杯酒,回來臨空灑在裴子西面前,酒液順著玉磚浸到了他的衣擺,裴子西愣愣地看著,又愣愣地聽著裴虞說:“季蘊死在了獨山的治玉山莊。” 一聽到“死”,裴子西又是遲鈍了好一會,誰死了?季蘊……季蘊是裴虞從前的伴讀,也是……季老將軍的兒子。 他怎么死了?為什么忽然提到他? “如果當初陳末年的人沒有找到獨山的治玉山莊,季蘊現在就該站在你面前,而我也會早些回來,打碎你們的美夢。” 將酒杯扔在裴子西面前,現在沉穩已非少年時的裴虞也終于露出痛苦的神情,他痛至交季蘊的死,也痛讓季蘊喪命的人是面前這人。 “子西并不無辜,何必怪我心狠,是你殺了季蘊,那個治玉山莊我只告訴過你。”因為從前他是他最信任的人,因為從前,他答應要帶他去獨山看玉。 令人渾身發顫的罪惡縈在裴子西心頭,是他殺了季蘊,貼身掛在胸口上的獨山玉忽然變得冰涼,凍得心也跟著發冷。 他還有什么臉面告訴裴虞,我是為了拿到給你的生辰禮,害死了季蘊,我是因為自己一個人在皇宮里害怕,因為想你,因為懦弱,求陳末年取玉,才害死了他。 心口貼著一塊罪惡的冰,上面是他手上染上的一條人命。 他確實不怎么干凈了,讓青萍因他在酷刑下喪命,逼瘋了宋云華,害死了季蘊,都是因為他,這樣的他,裴虞不喜歡,他自己也不喜歡。 這次裴虞的話要刺穿他,活生生將他殺得鮮血淋漓,在裴子西無話可說時,他也不停。 “子西在我面前一直都是很無辜的樣子,反倒顯得是我無情了,不如這次我把話說完,以后透徹了,也就不用裝那么累了?!?/br> 還有什么?裴子西心里甚至已經開始退縮,開始認罪,或許他真的已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無意間犯了很多罪,但還心安理得地說是受害人,還奢望著原諒,還覺得委屈。 他不配如此。 現在他是個伏法的罪人,只等裴虞揭露罪行。 “還有兩件事?!?/br> 兩件……或許他還能再承受這兩件罪刑的拷打,裴子西想。 “第一件,你想和陳末年撇清干系,可你明知陳秾月是他的侄女,還跟她走那么近。” 這個么? 他最不該誤會的就是他和陳末年有關系,可是現在的一切都在說他并不清白,解釋只是多余頑固的狡辯,讓人覺得他死性不改——裴虞曾說他脾氣倔強,或許現在應該換這個詞。 但是他還是想否認,想解釋,用最后一絲殘余的力氣說:“我沒有,我和他不是一路人,秾月也和他不是一路人,她自小照顧我,我只是把她當jiejie,你一直都知道的不是嗎。” 第18章 亡國之君 “不是一路人,你以為她有多干凈?”提起這個,裴虞好像不欲多說,很快又繞開話題,說了第二件事,“為什么青萍剛查出是你讓陳末年去獨山的,她就出事了?” 從他口中聽到“青萍”二字,裴子西有些不敢置信:“她是你的人?” 裴虞不置可否,只等著他的回答,裴子西卻好一會說不出話來,想解釋又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每當他鼓起勇氣要說話的時候,唇動了動,嗓子卻好像被扼住一樣沒法發聲。 青萍確因他而死,殘酷的刑法就在他面前執行,他若是解釋那封沒有送出去的信,無憑無據不可信,裴虞只會當笑話。 等了許久也不見他開口,像是被拆穿所有之后抽掉了支撐了力氣,就這樣無力地跌伏在地上。 此刻才發覺,他想解釋的任何一件事其實早被定罪,解釋不清。 “把他帶下去,關起來。” 裴子西被關到了一間陌生屋子里,這里只有他一個人,晚上的時候冷冰冰的又沒有一點燭火,他很怕黑,只能縮在床上用被子蒙住自己。 但是他睡不著。 肩上的傷沒有再處理,似乎嚴重了,疼得整條手臂都麻木了,他身上的高熱也沒有退,整個人都是昏昏沉沉的,明明很困,閉上眼又是煎熬。 為什么會這樣,為什么阿虞不關心他了,為什么他們相見了他卻還是這么痛苦,甚至更加絕望,從前他日日盼著的重逢,現在狠狠給了他一巴掌。 可打不醒他對裴虞溫柔的奢求,畢竟從前他得到過那么多他的疼寵。 為什么他生病了阿虞不來看他,委屈又難過。 只有那一枚掛在胸前的墜子還陪著他。 “阿虞……” 你現在不愿意再同我親近了嗎? 病時暗無天日,也不知時辰,裴子西感覺自己這一覺好像睡了很久,久到他不知道什么時候能醒來。 宮人發現裴子西病得昏過去的時候,是在翌日的下午,這才有太醫來給他診治。 因為裴子西身份特殊,這件事驚動了忙于大事的裴虞,也驚動了北川的人。 “反正不過是個亡國之君罷了,病了就病了,就這樣死了反倒更干凈?!?/br> 北川的人做事素來不手軟,他們也有自己的目的和野心,這一路上裴虞也見識過了,他們要趕盡殺絕,也有要殺裴子西的心。 但是他不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