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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那一次,裴子西才知道了裴虞不光是表面那樣文秀儒雅,原來他也可以一劍直通心臟,毫不手軟地殺死那只龐然大物。 那一刻的裴虞擋在他身前,衣擺上濺滿了腥臭的鮮血,他喘著氣拔出劍扔在地上,旋即轉(zhuǎn)身半跪在地緊緊抱住了他。 “沒事了子西,我來了……我不會讓你有事的,別怕。” 他當然也是更緊的回抱住裴虞,心緒定下來,心里除了驚訝,更多的是對裴虞的仰慕欣喜,只覺得他的阿虞好厲害,他很開心。 “殿下一人便能格猛獸,實在是讓臣嘆服?!?/br> 一道聲音忽然傳來,裴子西看到陳末年騎著一匹高頭大馬在不遠處,已經(jīng)不知到了幾時。 他緩緩控馬過來,居高臨下看著兩人,手里一圈一圈漫不經(jīng)心地繞著韁繩:“殿下真是讓人驚喜,文武雙全?!?/br> 殘陽下裴子西看到裴虞僵冷的側(cè)臉,刻印在他腦海,他猝然睜開眼,琵琶聲早就已經(jīng)停了,殿內(nèi)只有他一個人。 夢里的一切揮之不去,現(xiàn)在想來才忽然明白,那個時候裴虞為了救他,就在陳末年面前暴露了他一直極力隱藏的實力。 是他的錯。 可是守衛(wèi)森嚴的皇家御苑,為什么會忽然出現(xiàn)猛獸,沒有人知道。 * 這次裴子西十分配合喝藥了,不管是宮人端上來什么藥,不管是太醫(yī)院開了什么方子,他都不會多說一句,即便是那藥再讓他犯惡心他也會忍著全部喝下,盡力養(yǎng)好身體。 等到病情好轉(zhuǎn)之后他就開始跟著青萍學琵琶,青萍琵琶彈得很好,教人也很有法子,裴子西也是有心要學,所以學得很快。 “皇上學得真好?!鼻嗥伎偸沁@樣夸贊他。 裴子西沒放在心上,他只想快點再快點學著彈完《青蓑曲》,他彈琵琶練到指尖都紅腫了,疼得玉箸都拿不穩(wěn)。 《青蓑曲》并不難,陳末年也不是要他能曲比國手,只是要聽一曲罷了,只是想把他當做豢養(yǎng)的樂工一樣羞辱取樂罷了,想看他全然臣服低首。 這沒什么。 尊嚴和阿虞比起來,真的沒什么。 咳疾還未痊愈,但是已經(jīng)好了很多,裴子西親自煮了茶,抱著琵琶坐在殿內(nèi),轉(zhuǎn)軸細細撥弦。 他沒有去看陳末年,只是一心一意地撥奏,眼睛始終垂著,側(cè)顏看去雪白又秀美,姣若好女。 他身形清瘦纖細,一雙腕子如玉琢,十指嫩白而靈秀,指尖撥弄四弦,就這樣安安靜靜坐在那里奏著青蓑曲,不言不語卻宜笑宜嗔,像是深宮里帝王鐘愛的絕色寵妃。 朝代更迭里,宮闕易主無數(shù),從前是否也有那樣一個晚上,就在這里,寵妃懷抱琵琶,低眉間風情萬種。 聽完了《青蓑曲》,喝完了他煮的碧螺春,陳末年才走到裴子西面前,視線不經(jīng)意般掃過他的十指:“陛下真是讓臣驚訝,這么短的時間便能彈得這么好,想當年琵琶彈得最好的連熙夫人,或也不過如此?!?/br> 這是過譽了,誰不知道連熙夫人一手琵琶了得,哪里是他能比的,不過連熙夫人是前朝寵妃,陳末年拿他跟她比,耐人尋味。 “丞相大人的要求朕做到了,那玉呢?”裴子西放下了琵琶。 “臣從來不是出爾反爾之人,何況是在陛下面前。”他把一枚用紅繩穿著的玉墜戴到裴子西脖子上,語氣不知為何似帶著某種深意,“按照陛下所言在獨山取的,今日剛拿到?!?/br> 裴子西沒有注意到他一閃而逝的意味深長,拿起胸口的玉墜看著,上面刻了“同心”二字。 “這是好字?!标惸┠暾f。 兩人面對面站著,都垂著首,裴子西卻覺得陳末年是在諷刺他,不過都已經(jīng)不重要了,他握緊了玉墜,只要它能陪著自己便好,思念可寄,他便不會覺得孤單害怕。 第二天有人送來了幾盒藥膏,說是丞相讓送來的,裴子西擦了藥養(yǎng)好了手指,陳末年卻并未打算將讓他學琵琶的事情就此揭過,依舊是讓青萍每日都來教他。 裴子西識趣了,聽話了,無聊的時候就學兩段解解悶,倒也學了兩首曲子彈得不錯,于是陳末年每次到太和宮來都要他煮茶彈琵琶。 “立后的日子臣已經(jīng)讓欽天鑒選好了?!?/br> 正在轉(zhuǎn)軸調(diào)弦的裴子西聽到這一句話時動作頓了頓,又聽陳末年接著說:“皇后是中州長史宋大人府上的嫡女,淑靜溫婉、秀麗嬌美。” 其實皇后是誰裴子西并不關(guān)心,只是聽到陳末年最后四個字,忽然就想起他之前羞辱自己的話來,說要給他選一個皮相好看的皇后,如今還真是不成? 于是忍不住帶著些不自覺的不愉:“丞相覺得她很漂亮?” “挺不錯?!标惸┠暾J真地回憶了一下才說,他素來極淡人品相,但評判別人樣貌的標準卻是不低,說是“不錯”已然難得,沉吟了片刻又寬慰一樣對裴子西道,“她父親雖然只是六品官員,但是她確實性子不錯,很適合?!?/br> 說得冠冕堂皇,其實真正的答案早已昭然若揭,他到底是個傀儡,陳末年肯定不放心他娶有勢朝臣府上的小姐。 那些千金估計也沒人愿意進這火坑葬送半生,多諷刺,原是他配不上她們那些世族小姐。 這被選中的這位宋小姐估計也是被迫的,否則誰愿意嫁給一個無權(quán)無勢的帝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