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嫉妒
楊修禪回去后認認真真挑選了個良辰吉日,呈帖下聘,將貍奴聘去了楊家的學堂。 學堂幽靜,講堂外有一處花園,草木茂盛,蟲鳥也多。貍奴每日捕鳥逐蟲,比從前在棲云院關著還快活許多。 枯燥乏味的學堂里忽然多出一只活潑好動的貓,學生們都很是新奇,爭著搶著想同它玩。 不過貍奴的性子還是和從前一般孤傲,不愿讓旁人摟抱,只喜歡親近李姝菀,有時候上課也跑來她腳邊蜷著睡。 它不吵不鬧,先生看見了,也只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并不趕它出去。 這日下課休息的間隙,幾人圍在李姝菀桌案旁和貍奴玩。 一人輕戳它的肚腩,夸一句“好肥的肚子”。另一人摸它的胡須,贊一句“好圓的臉。” 春日發困,貍奴窩在李姝菀的書袋上打盹,任由一只接一只小手摸它耳朵撫它腦袋,支著耳朵聽周圍嘰嘰喳喳吵鬧,卻懶得不肯睜眼。 李姝菀本打算溫習方才課上先生教的詞,此時被這么多人圍著,有些不自在,索性將貍奴抱起來放在桌上,自己溜到一旁去看楊驚春和別人翻花繩。 一位小小姐似很喜歡貓,摸著摸著就想去抱它,不過手才摟上貍奴的肚子,它卻睜開眼不樂意地沖她“喵嗚”了一聲。 它從她懷里鉆出來,左右一看,不見李姝菀,直接跳下桌從窗戶躍了出去。 一人見貍奴跑了,遺憾道:“它不讓你抱呢。” 這小小姐叫萬勝雪,是萬侍郎家的姑娘,年僅六歲,是學堂里年紀最小的姑娘,在家中驕縱慣了。 她有些抹不開面,甩袖輕哼一聲:“不抱就不抱,我才不稀罕呢。” 她性子傲,嘴上雖這么說,但第二日來學堂時,卻從家中抱來了一只胖嘟嘟的貍奴。 她那貍奴通體雪白,毛發比李姝菀的貓的毛還要長一些,雙眸異色,很是漂亮。 最要緊的是,這貓性子溫順粘人,誰都能抱住,半點不反抗。 萬勝雪也學李姝菀上課時將貍奴放在身旁,下了課,眾人得了新趣兒,便丟下李姝菀,圍著她去了。 她頗為得意地看了眼李姝菀,楊驚春見她滿面神氣,同李姝菀道:“莞莞,她好像在同你炫耀呢。” 李姝菀正給貍奴梳毛,聞言抬頭看向被眾人擁簇的萬勝雪,茫然道:“有嗎?” 楊驚春點頭:“不然為何她如今也帶一只貓兒來學堂,還總是抱著貓在你面前晃來晃去。” 李姝菀想了想:“許是她覺得她的貍奴好看,想帶貍奴給別人瞧瞧。” 楊驚春覺得這話也有道理,思忖片刻,興奮道:“既如此,那我明日把我院中的狗也帶來給你們瞧瞧!” 李姝菀聽楊驚春說過她養的狼犬,身長五尺,體若雌獅,極其兇狠,忙勸她:“要不、要不你還是帶一只兔子來吧。” 楊驚春嘆氣:“可我家里除了鍋中,沒有別的兔子啊。” 萬勝雪抱著貓兒來學堂玩了幾日,兩只貓漸漸混熟了。 這日先生正上著課,忽聽見窗外響起幾聲凄慘的貓叫,宛如鬼嚎,嚇了室內的學生一跳。 李姝菀和萬勝雪一聽這貓叫聲,有些擔心地望向了門外。 二人不約而同站起身,萬勝雪正要出門去看,卻聽身后李姝菀同先生行禮請示:“先生,那好像是學生的貓,學生想去看看。” 萬勝雪反應過來,邁出去的步子又收了回來,也同先生道:“先生,學生也想去看看。” 先生抬手示意二人坐下:“稍安勿躁,我先去瞧瞧。” 他放下書卷,起身出門,循著貓叫聲看去,只見廊上的褐漆木柱下,發了春兒的貓兒翹著尾巴迭在一塊,那金毛的騎著雪色的,兩只貓獸性大發,正行春日放縱事。 靠窗的學生們坐不住,推開窗戶探頭往外望。 木柱擋住了視線,他們只瞧見貓的上半身。 學生年紀還小,不懂男女之事,看見面上這只貓咬著下面那只的后頸,發出低沉的嗚嗚聲,而下面那只仰頭叫得悲慘,以為兩只貓打了起來。 一人好意同萬勝雪道:“萬姑娘,你的貍奴被打了。” 萬勝雪一聽,急急奔過去往窗外看,果不其然見自己的貓被李姝菀的貓壓在身下。 她心急道:“朝朝!” 聲音一驚,李姝菀的貓如做了壞事,頓時一溜煙竄遠了。 而萬勝雪的貍奴慘叫一聲,可憐巴巴地仍趴在原地。 萬勝雪見此,又氣又急,回頭狠狠瞪了李姝菀一眼。 李姝菀平白受她一記厲眼,有些無辜地抿了抿唇。 先生見兩只貓已經分開,上前將萬勝雪的貓抱回給她,輕咳一聲,同她道:“明日不要帶它來學堂了。” 萬勝雪心疼地摸了摸貍奴被咬濕的后頸毛,等著先生的下一句。 然而先生卻轉身回了講臺,讓眾人坐好,繼續上課。 萬勝雪聽沒了下文,咬了咬唇,不甘心地指著李姝菀道:“那她的貓呢?她的貓也不該帶來學堂才是。” 先生道:“那是學堂的貓,不是李姑娘的。” 萬勝雪不聽:“那貓日日粘著她,旁人抱都抱不得,怎么就不是她的了?” 先生不知道這貓是從李姝菀府中聘來的,解釋道:“那貓的確是學堂的貓,只是或許喜歡李姑娘。” 萬勝雪聽這話瞬間紅了眼,抱著貓嚎啕大哭起來,抹著淚道:“不公平!先生偏心,先生偏心!” 她一哭,其他年齡小些的學生也張嘴跟著哭。 李姝菀急忙從自己的書袋里掏出做給貍奴吃的小魚干,上前遞給萬勝雪:“萬姑娘,別哭了。” “誰要你的東西!”萬勝雪惡狠狠道,說完卻聽見懷里“嘎嘣”一聲脆響,低頭一看,見自己的貓不爭氣地伸長了腦袋,已在吃李姝菀手里的魚干。 她愣了一下,隨后哭得愈發大聲,奪過李姝菀手里的魚干,一邊哭一邊喂貓。 先生一見場面失控,高喊了兩聲“肅靜”,沒見起作用,只得暫作休息,讓各家候在外面的侍女小廝進來,哄起自家的小主子。 他站在廊上,聽著屋中嚎哭之聲,想起自己那花甲之年便白了發的老師,長嘆一聲,憂心忡忡摸了摸自己的青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