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獨有偶_分節閱讀_45
梁厲氣結——他的嗓子全啞了,幾乎發不出聲音來——一口濁氣噎在喉頭,好一會兒終于隨著話一起吐出來:“不然還有誰?” 詹之行看著梁厲,片刻后平靜地開口:“我一直沒告訴你。因為我覺得沒什么好說的,我有個師兄在‘容博’……” “住口!”在聽見老東家名字的同一時刻,梁厲用盡全身力氣,喝住了詹之行即將要說出來的話。 詹之行沒說下去,依然很平靜。 這句沒說完的話,就像一道破空的鞭聲,將偽裝乃至舊傷痕都活生生地撕開了。梁厲頓時沒了力氣,晃了一晃,撐在了洗手臺上,不去看咫尺之遙的詹之行,而是死死地盯著浴室那有些破損的瓷磚地,僵遲到連他自己都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才啞聲說:“……你出去吧,我要洗個澡。丟人?!?/br> 詹之行不動。 梁厲氣得眼睛都紅了,隨手抓起臺子上不知道什么東西,惡狠狠地朝著詹之行扔過去:“滾!聽到沒有!滾!” 他撲上前,把詹之行推出浴室,又死死反鎖上了門。 半冷不熱的澡洗到最后一刻,梁厲這才想到,被推出去的那一刻,詹之行根本沒反抗。 他裹著浴巾垂頭喪氣地走出浴室,一旦冷靜下來,梁厲就都想明白了——詹之行完全是被惱羞成怒的自己給遷怒的。自己和丁照和的這筆子爛帳,怎么都和詹之行扯不上關系。即便是他通過別人知道了,也是人之常情,自己實在沒立場對他發火。 可就是控制不住,一想到不知道詹之行知道了多少,梁厲又開始渾身犯冷、犯惡心。 門邊的地板已經收拾干凈了,而大門緊閉著。梁厲莫名又想到那個“田螺姑娘”的老掉牙的調笑,可他一點也笑不出來。 他倒在沙發上,頭痛欲裂。 昏昏沉沉之中,梁厲覺得自己應該爬回臥室,可越這么想,身體越是沉得像每一塊骨頭上都被綁上了石頭。他自暴自棄地想算了就算死得難看身后事也不是自己來cao辦,終于稀里糊涂地睡過去,睡著前以為自己會做夢,可直到滿臉驚恐、幾乎是語無倫次的韓清將他推醒,梁厲一個夢也沒有做。 他看著韓清一分為三的臉的疊影,扯出一個艱難的笑:“……清清,你哥今天栽了,打電話給醫院……” 這一句話已經耗費了他一覺攢來的力氣,眼前黑過去的瞬間,梁厲絕望地想,這回真他媽丟臉大了。 等再有意識,毫不意外是在醫院里。另一樁不意外的事則是,詹之行就在病床邊上。 四目相對的瞬間,詹之行的眼睛里沒有一點欣喜,還是那付油鹽不進的死樣子,聲音也是不咸不淡,平靜得很:“太晚了,我叫韓清回去了?!?/br> 梁厲掙扎了一下,發覺自己渾身酸軟,沒有一絲力氣,簡直口干舌燥,好半天才從牙縫里擠出一句:“哦?!?/br> “不是什么大毛病。就是低血糖。” 梁厲沒吭聲,轉過臉左右一看,發現是個單人病房。 他一下卸了勁,拿被子遮住臉,迷迷糊糊地想就這么再睡過去??蓻]一會兒,被子就被輕輕掀開了。 梁厲就無可奈何地說:“你能不能讓我安安靜靜一個人地出會兒洋相?” 片刻后,詹之行回答他:“又不丟人?!?/br> 這四個字讓梁厲暗自苦笑,可現在大腦實在太亂,無從分辨它們是否有更深的一層意思。而他也確實太累,什么都無從談起。 于是,梁厲翻了個身,丟下一句“隨便你”,再次睡過去。 這一次,他倒是做了個夢。 這是個不折不扣的噩夢,當他再次醒來時,整個脖子都被汗水浸透了。更可怕的是這個夢不過是一場舊日再現,提醒了他曾經發生過什么。 梁厲驚魂未定地喘著氣,好一會兒才聽見詹之行的聲音:“……你怎么了?” “你還沒走?” “沒走?!闭仓幸活D,“我今晚留下來陪床?!?/br> 黑暗中梁厲只能順著聲音的源頭望過去:“病房怎么關燈了?” “說了不是什么大病。護士就來了一次。你明天就能出院了。要開燈?” “別。” “喝水嗎?” “不渴。幾點了?” “差不多三點半。” 梁厲又躺回去。 他中午剛過到的家,這一折騰,原來已經到了第二天的三點。這一次醒來之后他已經毫無睡意,想著病房里還有個人,便連翻身都不敢,就是不愿意驚動他。 可惜梁厲的小算盤這次沒靈——也許是呼吸的頻率,又也許是詹之行耳聰目明甚于常人,總之還是由詹之行先開了口:“怎么不睡?” 梁厲起先嘴硬:“睡多了。你怎么不睡?” “睡不踏實?!?/br> “我吵著你了?” “那倒沒有。” “哦,那你睡一下。明天禮拜一,還有你的課呢?!彼胂胗终f,“我先向你請個假?!?/br> “我今天下午已經和系里請假了,明天我也不去。” “你……”梁厲有些窩火,“你這個人怎么回事啊?” 詹之行那邊傳來些輕微的響動,好像是從陪護床上坐起來了:“你真的不睡了?” “……干嘛?” “不睡我們聊聊?!?/br> 頭皮一麻,梁厲下意識地拒絕:“沒什么好聊的?!?/br> “你失去意識的時候,哭了一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