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獨有偶_分節閱讀_28
這房子里唯一的座機和梁厲的手機都在臥室里,詹之行的電話卻留在了車里,于是要打電話定位的兩個人又一前一后移師臥室。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走了背運,打了好幾家餐廳都說滿座,而梁厲打著打著又困了起來,歪在枕頭上覷向詹之行:“要不我們吃食堂去?” 還沒等到另一個人的表態,梁厲又先一步自行否定了:“周末吃食堂,還不如去死……算了,你想吧,我再打個盹,五分鐘后叫我起來……” 詹之行問了他幾次要吃什么,但此時瞌睡之神的力量顯然更強大,他翻了幾個身,又扯過被子蓋住頭,也不管兩只腳桿子這下全露在了外頭,沒一會兒,輕輕的鼾聲就起來了。 這個回籠覺睡得梁厲滿意無比,再醒來腰再不那么痛,連饑餓似乎也暫時地平息了。他依稀記得之前窗簾開著,可眼下室內卻是幽暗而安靜,梁厲多躺了一會兒,又因為聽不見任何聲音,心里莫名有些不安定,想了一想還是起來了,拉開臥室的門,人是沒看到,但眼前所見足以讓他目瞪口呆—— 領進門的明明是只悶不做響的狼,怎么睡個覺起來,反而變成了賢良淑德的田螺姑娘了? 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單身漢日子過久了,“過得且過”的四字真言梁厲向來是牢記在心并堅決貫徹的,特別是臨時租住的房子,也不可能太講究,邋遢到什么程度梁厲總歸是睜只眼閉只眼,但眼下客廳里窗明幾凈,大到一桌一椅小到一只煙缸一本書,無不擺得平平整整,特別是自家客廳的地板,梁厲生平第一次發現,這貌似是原色柚木的嘛。 瞠目結舌地在客廳逛了一圈,又去了趟廚房,后者更是天翻地覆,瓷板灶臺擦得光可鑒人都算了,連前兩天吃完泡面沒洗的碗都刷好放進碗柜里了。 梁厲找了一圈沒找到人,渾渾噩噩地去洗澡,洗完澡出來不死心跑去看一眼陽臺,沙發罩和窗簾正在下午三四點的陽光下迎著微風嘩啦啦歌唱,梁厲再一次認命地發現,原來它們都是這個顏色啊…… 呆在陽臺上好一會兒,梁厲沒來由地煩躁起來,折回客廳拿煙,正在找打火機,忽然聽見門響:詹之行回來了。 看見梁厲站在茶幾邊上瞪自己,詹之行鎮定地先亮了亮手上的鑰匙,又舉起右手的包裹:“你睡了,我就拿了你的鑰匙出門。去了一趟餐廳,你不餓嗎?我是餓了。” 梁厲一動也不動,無論是詹之行的話,還是食物飄出的香氣,都無法平息此時心底騰出的無名火:“你這是發什么神經!誰要你多管閑事做這些事的?” 詹之行幾不可見地挑了一下眉,才不急不徐地回答:“家里太臟了。” “嫌臟就滾蛋,沒人要你委屈自己!”梁厲也不知道自己在火什么,但就是忍不住也不想忍,對著詹之行吼了起來,“你說你這是干什么,犯賤不犯賤,還是吃飽了撐著真沒事干了,非要到我家來掃地?搞也搞了睡也睡了你就不能放了我好聚好散拉倒?” 他一氣吼完這一通,心里頭的邪火熄滅了點,一旦冷靜下來,看見詹之行無動于衷的臉,一時間竟然卡住了,一面喘著氣,一面咬牙看著他,賭狠似的瞪住詹之行,整張臉上全是無言的逐客令。 詹之行脫了鞋,把手里的東西放在最近的桌子上,這才向梁厲走了過去;梁厲似乎對此毫無準備,微微一晃才又站定。詹之行并沒有走得太近,在離梁厲至少還有一臂的距離就停了下來:“梁厲,你在怕什么?” “你說什么胡話。”梁厲心里一凜,面上卻不耐煩地皺起眉頭。 “不怕你躲什么。” 梁厲冷笑:“笑話,我怎么躲你了。你又是我什么人,我去哪里干什么還要和你先備報不成?” 詹之行安靜了片刻,目光炯炯地盯著梁厲:“那你又為什么發虛火?” “……你黏黏糊糊鬼話連篇到底想說什么!” “我喜歡你。” “我不喜歡你。”梁厲干脆而冷淡地堵回去。 “說謊。” 梁厲氣急:“我cao,你到底在想什么。” “你在想什么?為什么我就不可以?” 這樣的追根究底讓梁厲半是頭痛半是惱火,好像真的被一只固執的狗一口咬上再不松開。但這個問題早晚要來的,梁厲知道自己早晚要吃一時心癢惹來的苦果,所以答案也多少準備好了:“要是之前不認識,那就算了,就是認識,才不能耽擱你,我將來是要娶老婆生兒子的,你招惹我干嘛,詹之行,你說你現在什么人找不到,非纏著我不可,有意思沒意思啊。” 聞言詹之行果然沉默下來,但目光始終沒有移開梁厲的臉。梁厲也擰了起來,一點也不避讓地與他對視。可這對峙的緊張和僵硬根本來不及維持下去,就被詹之行的微笑打破了。 看見他的笑臉,梁厲心里徹底一毛,寒毛似乎都一根根地豎了起來:“……你……你笑什么?” “梁厲,你口是心非。還是你有這個好習慣,無論和誰玩一玩,都先告訴人家你哪天玩膩了要結婚生子的?你告訴我這個干嘛?你怎么知道我會在乎?” 梁厲愕然,還來不及反駁,詹之行已經走到了他的身邊。他抓住要退后的梁厲,繼續慢條斯理地說下去:“你要是一點也不在乎,何必我給你掃個屋子就惱羞成怒成這個樣子?我喜歡你,想和你吃在一起睡在一起。我不只要住在你的屋子里,我也要住在這里。”詹之行說到這里稍稍一停,手移在梁厲的心口,感覺手掌下那個撲通撲通的小東西的頻率愈發快了,而隔著的那層衣料,也不知道是被誰的汗一點點地打濕了。 “你還沒告訴我,你怕什么?” “孫子才怕”這句豪氣干云的話在腦子里徘徊良久,到底還是沒說出口,梁厲抬起一直躲閃的眼光,看了一眼詹之行,腦子里閃過的是:去他媽的,管他幾時娶老婆生孩子孝順老娘呢,這個人眼下反正推不開了,那自己也暫時學著做一做王八,把他也給咬牢了吧。 主意一拿定,狂跳的心神奇地平緩了下來。梁厲終于笑了:“怕你像個王八,不到死不松口。” 然后他沒有給詹之行表態的機會,撲過去在他嘴角惡狠狠地咬了一口,又被詹之行同樣兇狠地咬回去,咬過來咬過去咬啊咬啊眼看要咬到地板上了,梁厲難得意志堅定心思清明地一出手,把人推開了:“你買了什么?我他媽都要餓昏了。先吃飯。吃完我們再算帳。” 第29章 一入夏,游敏忽然病倒了。 他的倒下沒有任何預兆,那天葉寧予心血來潮要去百貨公司,車子開到停車場,葉寧予理所當然地等游敏陪著自己一起上去,但也就是一轉頭的工夫,身后一聲重響,喇叭上尖利地嘶叫起來,他回頭,看見游敏倒在方向盤上。 艾子明趕到的時候現場死一樣寂靜,游敏被推到一邊一無動彈,葉寧予則縮在座位上,一聽見艾子明拉門的聲音,整個人就像被燒了尾巴的兔子一樣打開車門撲了過去。 艾子明感覺到葉寧予的胳膊死死摟住他的脖子,因為姿勢壓住了他的脈搏,艾子明眼前一黑,用力拍了拍他的背:“小歷,小歷。” 他一個勁神經質地哆嗦著,又不說話,艾子明不得不用上更大的力氣,半是強迫地拉開他的手臂:“你別拉著我,讓我去看看阿敏。” 聽到這兩個字葉寧予眼睛里一空,又急急忙忙扭頭去看還倒在駕駛座上的游敏;艾子明這時已經在朝車里走,走了幾步覺得不對,停下來看一看:葉寧予始終緊緊地拖著他的胳膊,像是被他拽著一樣,也磨磨蹭蹭一臉空白呆滯跟著艾子明走向游敏。 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并不哭,甚至沒什么驚恐的神色,只是步伐輕飄飄的,像是在夢游,這恰和他手上那令人疼痛的力道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艾子明看著葉寧予的面孔,有那么一剎那,覺得時間好像回去了,那一天他也是這樣,不哭,不鬧,也不說話,這樣過了很久,才忽然爆發出尖利而高亢的,不像男人也不像女人的叫聲,無論是什么人用什么方法都沒有變法讓他不再發出這樣的聲音,直到他自己最終因為筋疲力盡而不得不停下。 然后他就從梁歷變成葉寧予了。 艾子明拖著葉寧予走到游敏身邊,游敏面如白紙,牙關緊咬,前襟上全是褐色的血跡。艾子明探了探他的鼻息,又摸一把他滿是冷汗的額頭,才抬頭對呆滯地站在一邊毫無動作的葉寧予說:“暈過去了。小歷你讓開,我把他挪到后面去。” 他說了幾次,葉寧予才緩緩地松開了手,也不靠近,就這么站在原地直愣愣看著艾子明拉過游敏的手臂把人背出車子又背到后座。艾子明把毫無知覺的游敏安頓好之后,回到駕駛座,關車門前對葉寧予說:“上車。我們去醫院。” 開去醫院的一路艾子明除了打電話聯系醫院再一個字也沒多說,幾乎沒踩剎車地把人送到本市最好的醫院,目送著游敏被推去急救,艾子明一把拉住下意識就要跟上去的葉寧予:“小歷,你待著,陪我出去抽根煙。” 葉寧予死命地甩了幾下手,又哪里能甩開。他又急又痛,目光從艾子明抓住自己的那只手一路移到他臉上,眼睛都在冒火:“子明,你弄痛我了!” 醫院的走廊里人來人往,各色聲響混雜,艾子明卻置若罔聞,只是看著他,也沒松開手,說:“你好好地和我出去,別叫,我有話問你。” 說這幾句話的時候他沒有笑,葉寧予看了他很久,終于低下頭:“很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