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池回了學(xué)校，本來車票是下午五點(diǎn)的，他改簽到兩點(diǎn)鐘，回到學(xué)校的時候才不過七點(diǎn)鐘。

    他覺得有些頭痛，高鐵上總是有些吵，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陽xue，準(zhǔn)備洗個澡上床睡覺，卻收到謝雨萱的微信。

    「一個號碼一百塊，手機(jī) qq，你自己算好錢轉(zhuǎn)賬給我。」

    陳池回了個「？」

    謝雨萱：「你不是在找人？」

    陳池退出微信，查看了自己的銀行卡余額，最后轉(zhuǎn)給謝雨萱二萬二。

    那邊發(fā)來一個「！」，之后發(fā)來幾條消息，跟著一串電話號碼，一個***，還有一張微信名片。

    「喏，看在你這么大方的份上，附贈你一個微信號。」

    陳池回了句謝了，他把聊天記錄截圖丟進(jìn)了網(wǎng)盤里，拿了換洗衣服去了浴室。

    閉著眼睛洗頭的時候，他已經(jīng)反復(fù)把那兩個號碼背熟。

    陳池躺在床上，在撥號界面輸入那十一的數(shù)字，卻始終沒有按下?lián)芴栨I，他想了想，最終還是放下手機(jī)。

    沒有了去找梁舟的計(jì)劃，陳池的周末一下子變得很閑，他開始頻繁往圖書館跑，早晨踩著點(diǎn)進(jìn)圖書館，晚上等阿姨關(guān)掉所在樓層的燈，他才會離開。

    他在圖書館的時間，大部分用來學(xué)習(xí)，極小部分時間被他用來發(fā)呆，腦子里不停滾過梁舟的電話號碼。

    陸遠(yuǎn)很是關(guān)心他們的事，打過電話問他進(jìn)度如何。

    陳池看著桌上的書，問道：“什么進(jìn)度？”

    “你沒聯(lián)系他？”

    “沒有。”

    “為什么？”

    陳池久久沒有回答，他這一瞬間甚至不知道怎么回答。

    “……陳池？”

    陳池想了下，突然自嘲地笑了下：“大概是因?yàn)槲也桓野伞！?/br>
    比起梁舟，陳池確實(shí)像個沒膽的人。

    陸遠(yuǎn)：“陳池，你都敢和你爸跳起來講話了，打個電話怎么就不敢了，你好好想想。”

    說完便掛了電話，陳池則對著電話開始出神。

    陸遠(yuǎn)高三畢業(yè)才知道他們的事。

    那天他們畢業(yè)聚餐，陳池作為班里最受歡迎的，被灌了許多酒，他來者不拒，臉上始終掛著笑容，面色不變。

    有女生想拉他到角落說話，他拒絕了，晃晃手里的手機(jī)：“我和你去角落說話，待會我女朋友要吃醋的。”

    高考前兩個月他又被他爸拉著去參加許多社交聚會，介紹了幾個和他差不多年齡大的女生，陳池很煩，他那段時候只要和自己爸媽吃飯就會食不下咽，但他仍然逼著自己吃，吃了之后又回來吐，瘦了很多斤。

    最后他找了個和他差不多狀況的女生假扮一下情侶，女生答應(yīng)得很快，臉上浮現(xiàn)出苦笑，他們的父母大概是最希望他們能早戀了，在高考前兩個月。

    女生最后還是走開了，低聲說了句對不起，陳池坐在椅子上，微微瞇著眼，也不知道有沒有聽到。

    又有人過來勸陳池喝酒，陳池舉了杯子，一個個喝過去，喝完最后一杯的時候，陸遠(yuǎn)拍了拍他：“哎哎，少喝點(diǎn)，你今天都喝多少了。”

    陳池點(diǎn)點(diǎn)頭，又給自己倒了一杯，沉默地灌下去，他喝完把杯子丟在桌上，杯子滾了滾，撞到桌上的盤子，發(fā)出清脆地一聲。

    陳池突然開口：“少了一個人。”

    陸遠(yuǎn)一愣：“誰沒來？”

    陳池看著那酒杯，低聲說：“梁舟，少了梁舟。”

    “……喝多了吧陳池，梁舟早就不在我們一中。”

    陳池說：“他讀文科，應(yīng)該讀我們班。”

    兩個人陷入一段短暫的沉默，他們彼此都心知肚明，如果沒有那件事，也許梁舟現(xiàn)在還和他們是同學(xué)。

    “他那時候決定選文科，他當(dāng)時還想瞞著。”陳池突然說。

    “大概又是別扭的，不想讓我知道他選什么吧。”

    陳池低低笑了兩聲：“但他那么好猜，我怎么會想不到他要學(xué)文學(xué)理。”

    陸遠(yuǎn)聽著陳池說的這句話，有些震驚，他好像從話里知道了些什么。

    陸遠(yuǎn)：“陳池你……你們倆……”

    陳池看著陸遠(yuǎn)震驚的表情，沒再說話。

    之后聚餐結(jié)束，又有人提議去ktv，陳池?cái)[擺手說自己喝多了就不去了。

    陸遠(yuǎn)覺得陳池狀態(tài)不對，也沒跟著去，打算先送陳池回家。

    兩個人邊走邊散步，路過一個籃球場，場里有幾個人在打籃球，陳池站著看了一會，抬腳走過去

    他和陸遠(yuǎn)坐在球場邊，陳池聽著籃球撞擊地面的聲音，一聲一聲，他這個距離聽，不太清脆反而有些悶悶的。

    陳池說：“知道我為什么從高一那時候就再也不打籃球嗎？”

    陸遠(yuǎn)其實(shí)很早就想知道，但陳池不說他也不好追問，現(xiàn)在陳池主動提起，反而讓他有些意外，他想今天陳池是不是真的喝太多了。

    沒等陸遠(yuǎn)回應(yīng)，陳池便自顧自地說：“因?yàn)槲覌尅！?/br>
    “我媽勸我，別再做這種事情惹我爸生氣。又勸我不要學(xué)別人趕時髦玩什么同/性/戀，還說讓我爸知道，他又該生氣了。”

    陸遠(yuǎn)驚訝開口：“你和梁舟……”

    陳池繼續(xù)說著：“她還說我是什么家世，梁舟是個什么人，怎么好絞在一塊。我那時候覺得很煩，但我媽看我不聽，就和我哭，讓我聽聽話，不要讓我爸難過。”

    “陳池，你就聽mama一句勸好不好，啊？快和那個男孩子分開清楚。”

    “你也聽聽mama的話好嗎？mama也知道你對mama又很多不滿意，但這次mama真的是為了你好，別再惹你爸爸生氣了。”

    “你知不知道，那個男孩子他、他以前還差點(diǎn)殺人。”

    “小池，服個軟吧，你斷清楚，爸爸自然就讓你回家了。”

    陳池說：“你不是說他不知道嗎？”

    他媽一下語塞，嘴唇動動最后什么也沒說出來，只是哭。

    他媽在陳池面前哭得傷心，幾近暈倒，陳池沒什么反應(yīng)，扯了紙遞給他mama擦眼淚，默默地離開了。

    那時候他還借住在陸遠(yuǎn)家里，他媽給他來了電話，他以為要說什么，原來是說這個。

    之后的每一天，他媽都給他打電話，約他見面，每次見面都是差不多的臺詞，每次見面都被他mama的眼淚充滿。

    “mama擔(dān)心你，小池，你在陸遠(yuǎn)家住，錢夠不夠用，吃得好不好？”

    “你去打工，這個天，衣服穿著冷不冷？”

    “你和那個男生還有聯(lián)系嗎？說清楚沒有？怎么去喜歡男孩子呢？被人知道了怎么辦？”

    說著說著又哭起來，陳池覺得自己人生前十幾年從沒受到的關(guān)心在這些天里一股腦的涌過來，他不覺得溫暖，反而覺得有些諷刺。

    “我爸罵你了？不理你了？”

    他媽一下頓住，臉上表情有些難堪，她細(xì)瘦的手指捏緊手中的紙巾。

    “你回去吧，我明天回來。”

    陳媽有些驚訝地看著他，似乎不知道陳池怎么突然妥協(xié)了。

    “大概是因?yàn)槟銢]愛過我，所以我也不會愛上別人，斷了就斷了。”

    陳池丟下這句話就走了，留下他mama在原地呆愣許久。

    他又輸了，他狼狽又無力。

    他小時候渴望父母的愛，從沒得到，現(xiàn)在父母的愛逼著他放棄，逼著他妥協(xié)。

    陳池想通，他才更像瓷器，被隨意搓揉，被外力塑造。

    多可笑，他的父母竟然沒有想過，自己的兒子不是一團(tuán)泥巴，他也有著骨血和心跳。

    靠著酒精，這一晚上他想起許多事，他太多的失敗，失敗到都數(shù)不清，自己妥協(xié)了幾次，忍氣吞聲了幾次，又假心假意笑了多少天。

    陳池又想喝酒了，他站起來，想去買酒，卻被陸遠(yuǎn)叫住。

    “陳池，你以前和梁舟……在一起過？”

    陳池笑笑：“沒發(fā)現(xiàn)吧，”他頓了下，“我自己也沒發(fā)現(xiàn)。”

    最終他還是被陸遠(yuǎn)攔住，沒再多喝，兩個人慢慢走著，到了陳池家門口。

    陳池和陸遠(yuǎn)說了聲謝，開門進(jìn)去了。

    他回來得有些晚，還滿身的酒氣，于是他的爸爸，他的父親，便開始罵他，嘲諷他。

    陳池站在原地聽了一會，他突然說：“我恨你。”

    陳爸錯愕：“你剛剛說什么？”

    “我說我恨你，陳儒林。”

    陳池大聲說：“我恨透你！我恨死你了！我有時候恨不得殺了你！！！”

    陳儒林伸出手，顫抖地指向他：“你說什么？你說什么！”

    陳池嗤笑著，又說一遍：“爸，我說我恨你。我恨你，我也恨媽，我恨這個家，每一天都，昨天比前天更恨，今天比昨天更恨。”

    陳儒林氣極，拿起桌子上的水杯朝他砸過去，陳池偏頭躲過去，他走上前來揚(yáng)起手給陳池一耳光，陳池硬生生接下來，被扇得嘴角開裂。

    陳池伸舌頭舔舔開裂的傷口，疼痛和血讓他愈發(fā)興奮，他大聲說：“來啊，打吧，打重點(diǎn)，這是你最后一次打我。”

    這一次陳池勝利了，他拖著一身的淤青，離開了那棟房子。

    他拿著自己的身份證，三千塊錢，幾件衣服，終于離開。

    陳池想自己確實(shí)懦弱，連人生最大的叛逆都要借著酒精來完成。

    他又在撥號頁面輸下那串?dāng)?shù)字，想著再輸多少次，自己才會有勇氣，按下那個撥號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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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池，成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