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5 章
許之枔挑的零食大多數是紅色包裝。付羅迦想了想,拿起了同樣是紅色的番茄。 “這個要剝皮嗎?”許之枔跟到洗碗池前。 “看你。你喜歡有皮的嗎?” “我不記得我吃過有皮的——” “那就……先用白水煮一下。你們的鍋在哪兒?”付羅迦踮腳打開頭頂的柜子——好像生怕高個子活動不開手腳一樣,這件廚房的灶臺油煙機之類設施的位置比一般高得多。 許之枔沉默片刻:“我打電話問問?” “我好像看到了。”柜子里的東西擺得很齊,有各種調料,都還沒有拆封。他把一口小巧玲瓏的牛奶鍋拿了下來,“用這個也可以。” 純藍的火焰飛快畫過一個順時針,合攏成一個圈。許之枔低頭盯著鍋里兩個親親密密挨在一起的大番茄,在水面炸開第一個水泡的時候扭頭:“是不是可以了?” “還有一會兒。離全部弄完還早,你要不要先去……”他本來想說打會兒游戲,話到嘴邊又變成了:“做會兒題?” 許之枔笑了,“你小時候進廚房他們是不是也會這么說?” 付羅迦關上水龍頭,把幾根嫩青的蔥放到白瓷盤里。等水池里的水流盡他才開口:“我媽以前會。” 許之枔安靜地看著他。 “她那個手藝……”付羅迦盡力表現得稀松平常,“真的很一般,還聽不得別人說難吃……可以關火了。” 番茄一從沸水里被撈出來就裹上了一層白霧。“然后怎么做?” “放冷了就直接用手把皮扒了——你別總是捏它。”付羅迦無奈。 “可是手感太好了啊。” 他能領會到許之枔想幫忙的意圖,但他自己做起飯就左支右絀了,根本顧不上安排許之枔做事。許之枔便自己見縫插針,免不了偶爾添點小亂。 “你需要圍裙嗎?”許之枔搬了個小板凳坐在一邊,削土豆的刀突然一停。“這里沒有,我去找劉杉桐借——” “……不用。”付羅迦抽了張紙擦汗,手摸向刀架。 “等等。” 許之枔先一步按住刀架,“不是說我來切?” “你那土豆弄完了嗎……”他過了會兒才反應過來許之枔的意思,“沒關系,我沒問題。” “我有問題。你碰刀我不舒服。”許之枔說。 付羅迦只有退開。他想反正最后也要煮到綿爛,切出來的番茄丁和土豆丁不好看關系也不大。 然而許之枔的刀工大大超出了他的預期。 “你這……你做過飯?” “沒有啊。” 那就是天分了。 加了調料后蓋上鍋蓋燜煮。這時候米飯剛熟,等了幾分鐘舀出來也一起放進番茄土豆糊里。 最后撒蔥,裝進實木盤。 勉強叫做番茄土豆燴飯吧。 坐到餐桌前付羅迦又猶豫起來:“會不會太簡單了……你有什么想吃的甜品嗎?”雖然他大概率不會做。 “不是買了桶裝冰淇淋?” “……” 兩只木勺同時刮到了盤底。付羅迦喝了口雪碧,客觀評價:“一般。” 許之枔咬著勺子笑。“我覺得很好吃。” “……謝謝捧場。” “等會兒出門走走嗎?” 付羅迦轉頭,窗外雪正大。“好。” 騎車風太猛,他們踩著路牙慢慢往前挪。濃重的夜色里,雪不像是來自天空的固態冰晶,而像是街邊燈光抖落的皮屑。 許之枔只披著件風衣,卻是一副完全不懼嚴寒的樣子,付羅迦好說歹說勸他戴上的圍巾很快就被他取下拿在了手上。 付羅迦又趕上去給他重新圍好,許之枔卻突然跑了起來。 “誒——”付羅迦只有跟著跑起來,手里還扯著圍巾的一頭——另一頭還被許之枔捏著。 沒多久就發展成了許之枔用根圍巾牽著他跑。雪塵不間斷地撲到面上,同呵出的白氣一起向后流淌。 羊毛圍巾上很快掛滿了一簇一簇的雪粒。付羅迦不再堅持讓他戴上了——雪水流進脖子里可能會感冒。 這才晚上八點,街道上卻十分安靜。路邊新刷上的白漆的樹干在車燈掃過時瑩瑩發亮。 縣城不是沒有稍微繁華一些的地方——名義上的城中心有數家小型商超,人流量不小。 付羅迦感覺到他們是朝遠離城中心的方向行進。 “你應該不記得了,”許之枔停了下來,“有一年你在小區花壇里堆了個雪人——那時候我們住在同一個小區。” 付羅迦看向那塊熟悉的碎石地,呼吸有些加重。他知道有個窗臺正對著這邊,如果那里有人,能看見許之枔和自己。 “你問我應該叫它什么,我說火火。你不肯,你要叫它mama。” “……” “然后它過了一晚就化了,你看到那攤水差點沒哭出來——” “行了……”付羅迦捉住許之枔往自己脖子里伸的手。 許之枔掙開了,手指繼續向后,把衛衣的帽子拉起來給他套到了腦袋上。帽子比較寬大,上面的帽邊垂下來擋住了他的眼睛。 然后許之枔扯住帽子的左右兩邊,兜著他的頭親了上來。 唇舌的溫度與雪夜對比鮮明。 “想不想上樓去看看,”眼前的阻礙被移開,余光里有縮著脖子的路人匆匆經過。“萬一綠蘿真的開花了呢?” …… 由于實在太冷,動物的活動欲望減低,接下來的一周和諧寧靜。 考試有所減少,自習變多,付羅迦在辦公室坐到腰疼。借著打印資料的機會他又在網上買了一套室內裝飾畫。畫的內容沒什么新意,是梵高眾多向日葵中的幾朵。 這些沉甸甸的大臉盤花朵雖然不能讓人從此幸福快樂,起碼在拼命向看見它們的人暗示“你很幸福”“你很快樂”。 比較適合他媽。 周末他打掃了客廳,澆了花草,擦去家具上的灰塵,推開幾個房間的窗戶讓雪后的陽光照了進來。 ——家里沒他想象中混亂,地上的臟污早被收拾了,只有空氣因為太久的禁錮顯得混濁。 主臥的墻壁實在過于空蕩了,應該有些裝飾,不然會像一間病房。 “她回來的時候,我會跟你一起。”許之枔在進入他時附在他耳邊說,“可以嗎?” 他那時只顧得上點頭。停下來休息時他的視線越過許之枔的肩膀,看見書柜第三層上的一排證書和獎狀,還有一個特別的話筒形狀的獎杯。 它們被擺得太整齊了。他把這些放在今天微不足道的榮譽證明拿回家后就不再關心去向,而這里的收藏卻十分完整。 “我還是……”害怕,惶恐,煩躁,不知所措。但這些都在忍受范圍之內。 他只有再次指望爸爸說的——一切都會過去。 無論如何,我不會再改變什么。他這么想,然后把許之枔抱得更緊。 這時候冷的只是外面。 另一個四季如春的地方是辦公室,空調的熱風時常吹得他面色酡紅。許之枔進辦公室——從考了那個全縣第四開始他就被陳鋒強制要求每日向各科老師請教問題——看見他,老是喜歡在沒人注意時突然幫他手動冰鎮一下。 葉老師因為作文卷面上過分的涂畫痕跡批評他了好幾次,他于是不再在辦公室寫英語作文了。 也是在這個時候他隱隱感覺葉老師知道了什么,但她始終沒捅破窗戶紙,他自然也就若無其事。 他不在乎葉老師怎么想,這對他不會有什么影響。她好像也不會因為知道某件事而改變對他的態度。 有可能是因為他明顯提高的語文成績。總之她暫時對一切保持了沉默。 付羅迦在心底希望最好他媽回來后也是這樣,雖然這明顯不可能。 圣誕節快到了。學校千方百計打壓學生尤其是高三生對這舶來品的熱情,可惜事與愿違。 畢竟圣誕在本土有個“情人節”的意味。禮物賀卡肆無忌憚地蓋住五年高考三年模擬,剛在作文紙里填“理想是燈”的筆又在粉色信箋上寫“只有我懂你的脆弱”。 付羅迦對此沒什么興趣。平安夜是星期三,他在宿舍平平靜靜睡了一晚——第二天還要考一天試。 直到他桌子上也出現了一個嫩粉嫩粉的信封,上面寫:“轉交給許之枔”。 ※※※※※※※※※※※※※※※※※※※※ 小許第一次來小付家就問過他家里的綠蘿能不能開花~ 依舊是深夜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