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2 章
他聽不懂了。“什么意思?” “就是說……我如果能像你一樣或者干脆變成你,我就用不著隨時想著你了。”許之枔垂眼,仿佛是下定了什么決心一樣,語氣慎重。“是個歪理,但那個時候對我有用。” “變成我?你是怎么——” “當時我對你的習慣再熟悉不過。比如說話語氣,喜歡的手勢還有口頭禪。” 實在是……難以置信。 付羅迦緩了又緩才接上下一句:“……你居然能記住。” “我當然記得。”許之枔語速忽然變快,“不止是說話和動作……是我能在你身上發現的一切東西。我都喜歡。而且也不止是我——” “你那時候的樣子很受人歡迎,這么多年來一直都是。我最清楚了。你不是說那些人‘喜歡’我?其實那都是喜歡你,因為我是照著你做的。” “這不對。”他脫口而出。“錯了。怎么能……” “你是你自己啊,”他伸手碰了碰許之枔的耳垂,“你用不著照著任何人做。” 許之枔的眼神依然沉靜甚至清澈,沒有昭示出任何危險性。 他朝付羅迦眨眨眼。 “……我只是想讓你知道你對我很重要,以前也是現在也是。這是我自己的事,你不要有負擔。” “這對你自己不公平……” “好了好了。你不是要我開心?那閉眼——一,二,三——看!” 他差點沒跟上節奏。許之枔把一張黑膠唱片塞到他懷里,他看了半天才認出泛黃包裝殼上的三個醒目的字是“王靖雯”。 “你沒機器播,可以擺在書架上當個玩兒的。”許之枔說。 它其實完全值得被裱起來掛墻上。哪怕他此前對這方面了解不多,也大概知道初版的天后唱片被轉手時價錢可以標幾位數。 “不喜歡?” 他的笑容來得有些遲了。許之枔看了看沒被接過去的唱片,眉頭擰了起來。 “沒有,我就是在想……你想要什么?我也想送你東西。” 許之枔只拖長尾音說:“你心不在焉。” “我沒有。”他把許之枔抱住。 許之枔把雙手舉過肩膀,懸在他后背上方:“看,我就說每次都是你先要抱的。” 他在沐浴露的香味里安靜沉思了一會兒。 “以前我們是什么樣的?” 他突然問。 “跟現在一樣啊。你去哪兒,我就去哪兒。” …… 一診的題目出的比前幾年要難,付羅迦沒能做完理綜,答題紙背面的選修部分基本全空。 因為是市里教研所自己出的卷子,題目大多數是原創。不少人跑了幾趟廁所——應該跟人碰頭商量去了,回來后還是愁云慘淡眉頭緊鎖。 他倒是很平靜:自己與真正優秀的那些人、縣中與省重點、西部山區與東南沿海地區的差距絕不止這些。 在許之枔問以后去什么地方這個問題之后他花了點兒時間研究這些。本來是不用費心思的,變數是許之枔的一診成績。 文科更容易出黑馬。他懂這個道理,可這個全縣第四還是讓他心里一亂。 “真的是意外,”許之枔邊吃冰淇淋邊說,“這次數學很簡單,不拉分;文綜分我也不知道怎么那么高。” 葉老師的桌子上照舊有兩張成績單。她這次沒圈畫也沒給他分析,付羅迦就自己去研究了下縣里文科歷年的排名錄取情況。 他告訴許之枔,這個成績夠得上f大的國家專項計劃分數線。許之枔聽了反應并不強烈:f大是什么學校,在哪兒? “你知道幾所大學?國內的。”付羅迦忍不住問。 許之枔在紙上寫下了清華北大,然而撐著頭想了會兒,又寫了z大、s大和臨市的一所師范學院。 這是付羅迦這輩子頭次看見這幾所學校同時出現在同一頁紙上——甚至還并列在同一排。 他揉了揉許之枔的頭,嘆口氣。 “有想過去留學嗎?” “你想去國外?”許之枔很意外。 “不是……我是問你。我覺得你說不定可以——” “我跟你一起啊。” 最近說話總會繞到這一句上面。付羅迦清楚地看見他們之間不對等的那些東西,感覺到一種無力。 給許之枔挑禮物時遇到的困難更是加重了這種挫敗感。 他甚至不確定許之枔喜歡什么。不吃蔥、不吃菜里的辣椒、愛甜口等等瑣屑對選擇并無幫助——可他知道的只有這些瑣屑。 最后他挑了個青軸鍵盤,在辦公室的電腦里下的單,填的地址是學校。 許之枔收到后很開心。 他卻在想是不是自己送什么許之枔都會是這個反應:那樣的話跟什么都不送有什么區別? 他給商家打了好評,從旁邊的打印機里抽出剛印好的模擬卷。 葉老師拿著澆水壺站在一盆金錢樹前邊,搗鼓一會兒轉頭跟他說:“你要是覺得教室吵,自習課就也在辦公室上吧。鑰匙給你一把,周六的時候想來也可以來。” “來的時候順便給這些花啊草啊澆個水。” “……好。” 莫名的,他又想起了家里的綠蘿。可能死了,也許沒有。 電話接通了。 “你mama今天狀態還不錯……”外婆很欣喜,“來我把電話給她啊——” 他直覺接下來要出現非常刺激耳膜的喘息聲,就把聽筒拿遠了點。然而他只聽到一聲很微弱的呼喚:“付羅迦?” 他怔了下。然后那邊就什么聲音都沒有了,他看向屏幕,發現電話被掛了。可能是誤觸。 他沒再撥。 孫奇亞轉了班,是葉老師親自找學校要求的。他鬧過幾次,有一次付羅迦在場。 “李婷婷跟趙一飛去學校外面開房!周臨涯跟李文嘉在男廁所外邊親嘴!付羅迦還她媽天天跟許之枔出雙入對!這些人你怎么不管!!!憑什么就死咬著我們不放——” 除了付羅迦在因為周臨涯的事兀自驚訝,其余被點名的都臉色鐵青。 “先管好你自己!你知道跟別人比,怎么不先比比成績?我要是你早就覺得羞恥,自己回家反省了!給臉不要臉!” 孫奇亞罵她是母|狗。葉老師踹了他一腳,他mama剛好到了教室,他沒還手。 他mama也上了講臺,擼起袖子給了他一巴掌,氣勢勝過葉老師許多。 葉老師在一旁看了會兒,可能是覺得講臺神圣不可侵犯,除了老師外有人在上頭發脾氣不太妥當,就把兩個人都請出了門。 付羅迦以為事情就算完了,結果卻在第二天在辦公室上自習的時候看到周臨涯被她爸爸領了進來,還有他們班的張婷婷。 那天被提到的幾對都有代表在場。另外兩位看起來很疑惑,奇怪為什么就他一個人是坐著的。 女校長說:“里面有學生自習,我們出去說。” 周臨涯的目光都快在他身上瞪出窟窿了。最后她跟李文嘉都沒事,因為監控里沒找到任何痕跡,李文嘉也一口否認了。 “我怎么可能喜歡她。” 最后一節晚自習下課后他折回樓上取課本。教室里面有人,但不是李鑫。 周臨涯趴在座位上。肩頭不斷抖動。她聽見腳步聲后抬起了頭,臉上全是淚。 付羅迦不知道說什么,拿了書就準備離開。周臨涯突然出聲:“有紙嗎?” 她抓起付羅迦遞來的一沓紙往臉上一蓋,然后開始號哭。 付羅迦聽了會兒什么也沒聽出來,本來又想走,猶豫了會兒又拉開她旁邊的椅子坐了下來。 “我不是因為那個神經病傷心!”她把嘴露了出來,語調嘶啞,“我傷心我的成績……為什么啊啊啊啊啊——” “……” “你們男的都不是好東西!我也要去當同性戀——他媽的嗚嗚嗚嗚——你干嘛要喜歡男的呀?!你不知好歹——” “葉琴也他媽不是東西——” 她把能罵的都罵的差不多了以后情緒總算平穩下來,轉頭看他。 他莫名有些緊張。 她挑高的眉頭有了那么一點點回落趨勢,仿佛準備緩和態度了跟付羅迦好好說話了。這時窗戶突然被人敲了敲。 “今天不去跑步了嗎?”許之枔往前伸頭,鴨舌帽的帽檐一下撞到窗欞上。“哎呀。” 緩和的跡象煙消云散。周臨涯一把推開他:“趕緊滾滾滾——” ※※※※※※※※※※※※※※※※※※※※ 許的那個成績真的是運氣,他沒謙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