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7 章
付羅迦準備回學校的時候許之枔還是跟了上來。 他在路口停下腳步,雙手把伸向自己的那只手攏住,十指慢慢收緊。 半晌他才說,“黑咪怎么辦?” “她認識路,自己能回去。” 付羅迦回頭,發現德牧真的已經不見蹤影了。“她很聰明。” 許之枔笑瞇瞇看他:“那以后跑步的話把她帶上?” “我可能……照顧不好她。” “那就沒辦法了,”許之枔攤開另一只手,“你只有把我也帶上來照顧她了。” 付羅迦于是去親他。 經過的一輛轎車打了個雙閃,然后加速駛過,道旁的落葉被卷到半空。 許之枔把臉埋進他的肩頸處,聲音悶悶的:“要降溫了吧。” 事實上縣城已經降溫了。 自來水管里出來的水開始讓人難以忍受了,付羅迦不得不拎著寢室里的兩個暖水壺下樓去打熱水。考慮到打水的地方必然有不少人,他帶了本化學筆記。 幾個他根本不認識但是沒穿上衣的男生見他過來,反應高度一致——把手里邊拿著的東西擋到胸前,仿佛那里是什么關鍵位置一樣。 更有甚者從盆里的臟衣服堆掏出一件飛速披上。 付羅迦沒有再靠近,把暖水壺放到腳邊,打開筆記本。 能找到的錯題都被他抄下來了,哪怕每天都看還是容易忘。不過最近一次的分數總算提高了一點,說明這種方式也許還是有效果。 等了會兒許之枔也過來了,一臉新奇地接過裝滿了的暖水壺。 后邊排隊的人臉色怪異地看著這邊。付羅迦倒是早就發現了這些變化:換作以前的話,給許之枔打招呼的人會有不少。 “又在走神。”許之枔蹭他肩膀。“快點上去啦。” 升上高三以后周末只放假一天半,學生從周六中午休息到周日晚。在食堂里陪許之枔吃了午飯后付羅迦抱著幾本書一人去教學樓自習,正巧碰上葉老師搬辦公室。 他想了想,還是過去幫忙了。 年級辦公室比一般教室還要大不少。地上擺了四張桌子,都是實木的,空余處則堆了不少沒分發完的資料和試卷,墻上貼著世界地圖、國旗和校規。 付羅迦繞過雜物,搬開一個攔路的書架,接過葉老師手里的紙箱,放到最靠近空調的一張辦公桌上。 “少了張椅子……”葉老師叉腰環視一周,“那位同學——對,就是你,幫我去把我原來辦公室的那張老板椅搬下來——可能有點重,辛苦你了。” 被點到的苦力付羅迦以前見過——似乎是叫蔣正源。他一臉莫名其妙,隔壁辦公桌的后勤主任急得直擺手:“快點動啊,葉主任叫你呢!” “哦哦好——”蔣正源閃身從后門出去了。 “剛走的那個是誰的家長嗎,怎么不跟他說一聲在辦公室不準抽煙?弄得這里味道嗆死人了。” “我也想啊,但我膽兒小,他那樣子一看就是搞那些東西的……不敢說不敢說。” 葉老師皺起眉。 “越來越莫名其妙了……什么人都有,什么事都干,什么話都傳……” 付羅迦幫她把東西從箱子里拿出來,重新擺好。相框被安置在幾本厚重的詞典之前,坐下來后稍微一抬眼就能看見。 “教室熱不熱?”葉老師突然跟他說話。 “啊?”他右手還搭在相框上,“……還好。不是很熱。” “就在我位置上自習吧,我馬上就走,讓給你坐。這里有空調,也比教室安靜。” 實際上也沒多安靜,準確的說,是不安寧。時不時有老師或者學校領導之類的人進出,在一旁觀察好一會兒后才問不知好歹敢坐這兒的學生是誰。 他坐在寬大的實木辦公桌后抬頭與人對視。 “啊——葉主任帶的那個是吧。” 八點過后總算沒人了。躊躇片刻后他把坐的凳子換成了那張老板椅,把相框塞進了抽屜。 然后開始踏實做題。 周日按照之前跟許之枔說好的那樣,一起去了那座佛寺。他之前沒怎么在白天來過,看到被漆成五彩的彌勒佛還十分不習慣。一窩貓一只都沒見著,只有一對年紀不小的男女跪在蒲團上念念有詞。 那個原本在小賣部守攤的僧人把一捆手腕粗細的香插進了香爐,雙手合十退后一步。 一男一女應該是夫妻。跪了有五分鐘左右他們相互攙扶著站起身,提起地上的一瓶啤酒,低著頭從左門離開了。 “也是拜高考的?”那僧人主動搭話。“特貢狀元香,一注三百,附贈一瓶雪碧。” “……” “雪碧?為什么他們拿的是酒?”許之枔問。 “你們是學生。” 許之枔好像被勾起了興趣。付羅迦輕咳一聲:“你信這個嗎?” “我沒有信仰。”許之枔搖頭。 “這不是信仰的事。”僧人說,“這就是錢的事。你要么就花這個錢,要么就不花。讓你安心的是信仰嗎?不,是錢。” 付羅迦再一次無言以對。 “我們這里很靈的。”僧人強調。 許之枔興沖沖走過去,盤坐在蒲團上,看著僧人把新插上去的三捆香點燃。不大的佛堂頓時煙熏霧繞,兩個儀態極其不端正的香客對著佛龕行注目禮。 付羅迦想,自己好像沒什么要拜要求的——不過許之枔倒是有目的:找貓。 所以貓去哪兒了呢? 香塵流散,一場綿長的寂靜后,他聽見了一道細弱的聲音。 “喵嗚。” …… 第一次月考前一周,杜燃忽然消失了。許之枔居然也聯系不上他,不得已去問陳鋒。陳鋒也語焉不詳:“要找他核實個事。” 然后那一周的黑板報主題是:自尊自愛,杜絕早戀。 “不要以為教室里的監控是壞的,”葉老師敲著講桌,“我們每個老師都能實時看到你們的所有表現!以前的我們也會翻看choucha,有小動作的趁早自覺來我這里說清楚,要是年級組的先發現情況,絕對嚴懲!” 最初所有人都不以為意——男女情侶照舊時時刻刻親密互動,沒有任何收斂。然而月考后的那個周末付羅迦進辦公室后就在辦公桌上的電腦屏幕里看到了熟悉的畫面,只不過角度非常奇特。 他看到一大片頭頂。 “這是昨天教室的錄像。”葉老師說。“我家里還有事得先走,你幫我看看,有什么就截個圖,放在電腦桌面。不用花太多時間,隨便拉一拉進度條,掃一眼就好。” 付羅迦愣在了屏幕前。畫面的每一幀都讓他很不舒服,他沒能忍多久就把電腦關了。 他忽然覺得這個學校似乎在他沒注意到的地方發生了變化。 爸爸說過要來一次,但是貌似弄錯了放學時間。付羅迦在校門口等了兩個小時也沒等到他的車,就先回了寢室。 寢室里有聲音。杜燃還是沒回來,是許之枔在和另外一個什么人說話。 他很快聽出來那是李鑫的聲音,于是又在過道里站著等李鑫離開。 常年照不進陽光的宿舍樓異常潮濕,打鬧聲很遙遠,仿佛是從墻外厚厚堆壘著的青苔里傳來的。 他逐漸焦慮。 李鑫來找許之枔了。 雖然他恨不得李鑫永遠消失,可是李鑫對于許之枔來說也許是朋友。 許之枔跟他在一起的時間一長,就意味著許之枔和其他朋友一起過的時間越短。這段時間——哪怕許之枔從來沒有提過——許之枔的玩伴已經少了太多太多了。 也許他會不開心,會乏味。雖然他否認了,但付羅迦總能從一些奇奇怪怪的地方讀出這些。 許之枔原本是受歡迎的,他怎么可能接受得了每天除了去跑步就是在學校里呆著的生活?還有那些流言—— 那些分明影響他比影響自己嚴重得多的流言。 因為那些流言,許之枔不再參加社交。他按時起床、照著課表上課,甚至參加了月考。 說起來很好笑,他一點兒也不希望許之枔像一個普通高三學生——比如他自己——那樣去參加考試、坐在教室里重復做那些無聊透頂乏味至極沒有一點意義的題目。 這完全不講道理。按大多數老師們家長們的看法,不這么做就是選擇墮落。 可是他的許之枔是鮮活的,許之枔應該去做任何他想做的事,而不是被期待、責任、義務甚至是感情腐蝕。 門被從里面打開,他立刻望了過去。李鑫扶著門框扭過身仍舊在說什么,然后被更大的一聲“別讓我再說一次”蓋過。 “你不知道那些人都怎么說你的嗎,你要是繼續這樣……” “你是裝傻還是怎么,”許之枔輕輕笑了一聲。“你以為我不知道這都是拜誰所賜?” “那都不是我做的!孫奇亞他沒跟我說就——” 話音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頭撞到門框時發出的巨響。 李鑫呻|吟著軟倒在地,付羅迦松開手,被扯松的衣領軟軟落了回去。 “你……” “你走錯了吧,”付羅迦嗓音發抖,“你怎么……怎么來我宿舍了。” ※※※※※※※※※※※※※※※※※※※※ 付(傷心欲絕):讓你愛上學習是我的罪孽 李第二次被打,內心崩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