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說是要拿給黑咪吃,許之枔又挖了一大塊慕斯塞進嘴里。 付羅迦往四周看了看,雖然骨子里是靠機麻營生,但從咖啡廳裝潢來看,設計者的確嘗試過在這個十八線小縣城的泥瓦磚石中掘發出些清新情調。小包廂的燈光明顯是經過精心布置的,窗簾墻紙桌布配色和諧,墻上布置有黃銅質地的幾何形狀壁飾。 “你玩什么手游嗎?”許之枔仰到沙發靠枕上偏頭問他。 “moba基本不玩……”付羅迦把自己手機拿出來。比較火的游戲他都會下載,但沒幾個玩上路,放久了之后因為占內存被他隨手刪了大多數。“單機的有時候碰一下,玩得也不久。” 許之枔湊過來在他屏幕上點了一下:“恐怖之眼?” “嗯,這是漢化的新版。”這個應該是他點開次數最多,游戲時間最短的了。 許之枔直接打開了游戲:“來玩一下?” 付羅迦:“……你來?” 許之枔:“不啊,我不太會,你來。” 付羅迦:“等一下。” 他把右側圖標拖到了自定義鬼模式,在相冊中找了張天線寶寶的臉上傳,沿著鬼臉的輪廓里調整好大小。“說句話。” 許之枔:“啊?” 付羅迦:“當作鬼出現的時候的音效。” 他把手機放到許之枔嘴邊,“開始了啊。” 許之枔對著話筒笑了出來。錄音的時間本來不長只有幾秒,付羅迦點播放后只聽到了抽氣聲。 許之枔:“對不起啊,要不重來?” “就這個吧。”付羅迦點了開始。“我覺得效果應該可以。” 看到那條熟悉的走廊的一瞬間付羅迦立刻點開設置面板,把亮度調到了最高,室內頓時通明如白晝。 “把錢袋收集完就可以了嗎?” “嗯。”付羅迦進了扇門,門的聲音做得很好,讓人牙酸的效果是有了。他把墻壁上的血眼收集后直接點了使用。 “這是那個鬼的視角?” 付羅迦點頭,“對,這是那個……天線寶寶的視角。” 今天不知道為什么才進第一個房間那個鬼就從地下室上來了,視角里看到的是地下室與一樓之間的樓道。退出視角后他在房間里轉了一圈,把地上的錢袋撿了,走到門邊。 不知為什么他就猶豫了一下。又重新提了口氣之后他才走到門外,直接沖向對面的房間。 門在身后關上。一個錢袋在一把椅子里一明一暗,他剛剛拾取,就聽見了一連串的……抽氣聲。 循環播放,還有恐怖音效渲染。 “這是我的聲音?說明鬼來了?”許之枔興致勃勃。 付羅迦其實還是有點……緊張。“嗯。現在要留在房間里等他過去。” “為什么不出去看看?我還挺想看看那只天線寶寶的。” 付羅迦:“……” 然后他告訴自己,只是只天線寶寶而已。天線寶寶很……可愛,哪怕它的臉是慘白的,只有一顆頭沒有軀干,頭發濃密而烏黑,脖子底下還掛著幾米長的血rou模糊的東西。 他沖了出去。 走廊上,天線寶寶像個氣球一樣在半空中浮動,見他出來立刻親密地貼了過來。一個血紅的字在屏幕上亮起:跑! 付羅迦用咬肌發力的方式來自我克制。天線寶寶一點點逼近,抽氣聲響成一片。他左手滑動,對著它撞了過去。游戲結束。 許之枔在他旁邊笑得往后躺倒在了沙發上。他的視線一移開,付羅迦終于如愿回到自己現世安穩的手機主頁面。 “你是不是從來沒過關過?”許之枔喘勻了氣后問。 付羅迦沒回答,看了眼時間。“我是不是得回去了。” 許之枔坐起來,“那走吧。我送你到你家樓下。” “……你不跟著你小姑?” “用不著。” 快到六點的時候付羅迦進了家門。他媽圍裙還沒摘,坐在沙發上看節目。“怎么,還知道回來呀?” 付羅迦瞥了眼餐桌,菜還沒端出來,但已經聞得到股菜香味了。“我跟你說過了呀,就一個小時。” 他媽輕輕哼了一聲。電視上放著的是個當地訪談節目,一個cao著本地口音的中年婦女在場地中央聲淚俱下,聽著像是在講述她失蹤多年的兒子的故事。鏡頭不時掃過觀眾席,很多人已熱淚盈眶,不時用手指點點眼角。 一個面前牌子上寫著情感導師的絡腮胡很是動情:“是呀,天下最動人的便是母愛,最不能辜負的就是母愛!” 付羅迦看向他媽。果然他媽也淚光漣漣,絲毫不覺得這煽情粗制濫造。 那個中年婦女講完的時候已將近六點半了。他媽關了電視,把鍋里保著溫的菜端出來。 那一大碗燉牛rou賣相不怎么好,整碗里的牛rou沒有一個是個囫圇的,都被拆成了rou渣rou沫。里面放的番茄更加支離破碎,幾乎已經完全化進了湯水里。“你上次不是說燉的時間不夠嗎?我這次專門多燉了會兒。” 付羅迦夾起唯一完整的一塊東西,一嚼還是一塊姜。“……是比上次燉得久了。” 他放下筷子的時候他媽把似乎是準備了很久的話說出來了。“吃這么少,是外面吃飽了才回來的吧。外面就是比家里好啊,一回家你就渾身難受是吧。” 付羅迦心平氣和:“過生日總要吃點蛋糕吧?” “我上午就問了你晚上要吃什么,還給你準備了這么久,你明明知道,還要跑出去吃別人的生日蛋糕?” “那真是對不起了。” 毫不意外的,他媽立馬聲勢暴漲:“你什么意思?!!你諷刺我是吧?!!” 付羅迦選擇不再點火,不吭聲了。他媽又摔了門進了臥室。有時候付羅迦會懷疑她是不是故意每次都選在吃完飯的時候發火,這樣正好可以不洗碗收拾桌子了。 在他洗了碗收拾了桌子甚至洗漱完之后經過主臥的門時,他聽到了里面的哭聲。 比那個沒了兒子的中年女人聽著真切多了,包含無限苦楚。 …… 周一的上午第一節課,教室的安靜程度堪比假期沒人的時候。 偏偏葉老師拿第一節課來考試。 下課鈴一響,付羅迦按在手底下的卷子立刻被周臨涯扒走了。 “……你不是睡了嗎?” 周臨涯含含糊糊地說了句“現在醒著”,瞇著眼湊近看付羅迦的字跡。 付羅迦剛準備略做解說,周臨涯的頭又點了下去。 付羅迦掃視四周,不少人姿勢與周臨涯雷同,有些人的頭甚至扎進了桌膛里。但還是有人坐得很端正。 他看向李文嘉的時候李文嘉也正好看向他。 說起來周臨涯跟李文嘉還是初中同學,不知道為什么,現在周臨涯單方面與李文嘉水火不容。只要李文嘉一靠近周臨涯就會開始嘖嘖做聲,一轉身周臨涯就會在他身后翻白眼。 “你不知道這個人,以為跟著個鄭駿宇自己就要起飛了,實際上鄭駿宇把他當個屁。這個班的一些人還把他當老大,跟著他在鄭駿宇那里去聞些屁臭。” 付羅迦好奇的是另外一件事。“你跟著鄭駿宇還是孟羽?” “我不是你們這些社會人!”周臨涯很激動,“我誰也不跟,我是個學生!” “……”付羅迦十分不巧地記得她以前說過的“大家都這么做,不這么做的就是怪人”這句話。 “我只是覺得你消息挺靈通的。” “李淑儀認識杜燃啊。你知道杜燃嗎?杜燃跟許之枔關系特別好。” 付羅迦及時管住了自己瀕臨脫韁邊緣的思維。 現在李文嘉在看著他,時間長的已經不太尋常了。付羅迦忽然意識到從上周開始,自己與李文嘉對視的頻率明顯提高了。 李文嘉終于開口了。“學霸。” “嗯?” “你這幾天……別一個人走。” 付羅迦還沒怎么反應,周臨涯就一撩頭發蹦了起來。“你要干什么?!別拿你們那堆逼事耽誤人學習!” 李文嘉不耐煩了,“怎么哪兒都有你,關你什么事啊?” 周臨涯:“是不關我事,那你們的事也別找他啊,關他什么事!” 李文嘉:“誰說不關他的事?!你激動個什么,付羅迦是你誰啊?!” 周臨涯:“他是我同桌!是我——是我姐妹!” 付羅迦:“……” “明明屁都不知道還在這里張牙舞爪的……反正你,”李文嘉指著付羅迦,“一個人別到處亂走!” “你什么意思啊有種說清楚!” “行了兩位。”付羅迦把英語卷子抽回來展平。“我知道了,謝謝。” 周臨涯經此一役后徹底清醒了,抱著臂以一個憤憤不平的姿勢呆坐了整整一節課。“真的不是個東西……” 付羅迦:“怎么?” “肯定是他們那撥人要找你事啊!他肯定也摻合了,現在又來跟你說些莫名其妙的話……假惺惺的……” 付羅迦想的只是今天真的不能再晚回家了——從周六下午開始,他媽一直沖他歇斯底里到了現在。 哪怕付羅迦并沒有睡覺走神,還是感覺一個上午就這么渾渾噩噩過去了,就像以往的無數個上午一樣。因為沒幾天就要月考,各科都留出了更多的自習時間。有人覺得更無聊了,但也有人把抱佛腳作為了一種值得傾力而為的事業。 比如唐誠。 唐誠人如其名,十分誠懇。在學習這方面對自己的認知相當清醒,向付羅迦問問題時也都是從自己“基本沒聽過課”的實際出發。 “說真的,你覺得我看幾天課本,最后能及格嗎?”他咬住筆頭,神情肅穆。 付羅迦沉默片刻,“可能還需要做點題練個手。” “天哪。”他長嘆口氣,“太可怕了,還要做題。” “考試不也是做題嗎……” “所以考試也很可怕啊!” “你不及格會怎樣?”周臨涯插嘴。 “我爸會把我扔進屠宰場。”唐誠說,“我說真的,不開玩笑,我家旁邊真的有。” “這么殘忍啊,是你親爸嗎?” 唐誠看著周臨涯,過了一會兒反應過來,“是讓我去屠宰場打工。不是上砧板。” 周臨涯點頭,“也是條出路嘛!” “你不懂——哎,我還是想去北上廣看看的,一輩子爛在這里挺沒意思……” 最后一節課快要結束的時候付羅迦都快把李文嘉的提醒忘了——他沒怎么放在心上的原因有一部分是許之枔要來找他。 “葉老師叫你。” 他應了一聲,收拾書包準備過去。走到走廊上時他突然發現,他有點想不起來剛剛給他傳話的人是誰了。 而葉老師能找到的幫她傳話的人只有那么幾個。 付羅迦腳步漸漸慢下來,最后停下轉身,準備回教室。 幾只胳膊突然橫過來,看著沒怎么用力,實際上把他脖子連帶著胳膊鎖得不能動彈。付羅迦覺得自己的臉一瞬間憋紅了。 “付同學,有個事我們得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