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待會兒吃了飯再走吧。”顧郁說。 “又點外賣?”簡橋問。 “要飯的還嫌餿,”顧郁說,“我做,我伺候您,行了吧?” 簡橋笑了笑,剛剛還覺得顧小寶精神低落萎靡不振,沒想到幾句話就露出本性了。 他們剛進院門,顧郁就喊了一嗓子:“爺爺,我回來了!” 老爺子從正堂走了出來,也喊著回應道:“小寶,吃飯了沒?” “沒呢,”顧郁回答,“簡橋也在,我去做點兒吃的,您吃了嗎?” “我吃了,”顧千凡走過來,滿心歡喜地看著簡橋,“今天畫得怎么樣啊?” “……還行,”簡橋說,“走吧,請您指正一下。” “爺爺,您要不再吃點兒?”顧郁放下書包,往廚房里走。 顧千凡神采奕奕:“快拿出來我看看!” “喝碗湯吧要不?”顧郁扒著廚房門口問道。 “這個色彩掌握得很不錯啊,”顧千凡笑了,“是不是用了今天我說的調色方法?” 顧郁嘆了口氣,一下一下地敲著門框:“您喝不喝啊?” “這幅很有創意啊,”顧千凡說,“不過是不是太單調了點兒?” “行,您認他做孫子吧。”顧郁轉身進了廚房,走到冰箱前開始拿菜了。 “果真只畫了這么一幅?”顧千凡看著畫紙上那顆草,難以置信地問道。 簡橋尷尬地點了點頭:“……嗯。” 顧千凡對他的回答似乎并不是很滿意:“簡橋啊,你天資這么高,要好好把握,后天勤奮更重要!” 簡橋點點頭:“明白了,師父。” 雖然時間已經很晚,但顧郁做得挺豐盛的,估計在廚房鼓搗了將近一個小時,他端著盤子到飯廳的時候,老爺子已經睡了,簡橋窩在沙發里也睡得正香,看樣子很累了。 顧郁把飯盛好,菜rou湯都端出來,香味已經飄了一整個屋子,不過睡死的簡橋并不為所動,不像媚娘和來福,甩著尾巴就圍著茶幾打轉。 顧郁摘下圍裙,走到簡橋跟前輕輕叫了一聲:“簡橋,吃飯了。” 簡橋同志并沒有動靜。 “一看就是沒經歷過二十世紀三年饑荒啊,”顧郁坐在沙發前的地毯上,拿起了筷子,比了個手勢,“媚娘,上!” 顧媚娘成功接受到指示,興奮地小腿兒一躍跳到沙發上,爪子在簡橋肩膀上拍了又拍。簡橋還沒睡醒,哼哼了兩聲表示不滿。 “別哼了,還有七分鐘就到門禁時間,你回不去學校了。”顧郁端起碗開始吃,來福在一旁流著哈喇子看著。 簡橋費力地睜開眼,緩了一會兒,坐了起來,睡眼朦朧地打量著面前的飯菜。 “快來吃吧,學校你也回不去了,吃了就去睡吧,”顧郁說,“剛剛我看見陳方旭問你什么時候回去,給他回條信息免得擔心。” 簡橋沒回答,迷迷瞪瞪地揉了揉頭發,挨著顧郁坐在了地毯上,拿起了筷子,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仔細感受了一下:“你做的?” “外賣點的,”顧郁把筷子塞到他手里,“看電視嗎?” “……不用。”簡橋回答道,開始夾菜。 他沒想到顧郁做菜挺好吃的,嘗味道就感覺做飯是一把老手了,沒想到這年頭這樣下得廚房的男孩子也有。不像他,一輩子就煮個泡面,境界最高的時候加個蛋。 簡橋吃飯的過程中把“食不言”這三個字貫徹得很徹底,不管顧郁說什么他都不理,問他味道好不好他也只是點點頭。 吃完簡橋放下筷子,終于開口說話了:“待會兒我洗碗。” 顧郁也差不多吃完了,他端起碗喝了一口湯,頭也沒抬:“不用,你伺候自己吧。” 簡橋竟然被他給拒絕了,他一下子沒話說,憋了好半天才說:“那……謝謝。” “你交學費了嗎?”顧郁前不著村后不著店地問。 “……啊?”簡橋被他這么突然一問搞得一頭霧水。 “給錢了就別說謝,都是一條龍服務。”顧郁說。 畫舟堂的“交學費”就是他們平時自己在畫室的畫具開支,顧千凡還真沒收他們的學費,不過在他們有了好的作品之后,把一些作品收入畫舟堂的畫展。畫舟堂一部分作品賣出,一部分做展覽,這就是他們的主要收入。 顧郁喝完湯到自己的臥室,拿了短袖短褲給簡橋,接著端著碗去洗了。本來今天做了三個人的量,不過他和簡橋兩個大小伙子餓得慌,把飯菜吃得干干凈凈,看上去還是挺有成就感的。顧郁覺得手里端的不是空盤子,是他高高在上的春風得意。 簡橋歇了一會兒就去洗澡了,顧郁收拾完的時候,房間里的燈已經都暗了下去。他拿了睡衣去浴室,脫下衣服打開了熱水器。 浴室里升起了氤氳的水霧,顧郁伸手去拿沐浴露,卻突然發現洗漱臺上放著一塊兒手表,正是他上次在休息室的床上見到的那一塊。 顧郁笑了笑,果然是塊毫無地位的表,想怎么扔怎么扔。 他洗完走出了浴室,吹干頭發關上了最后一盞燈,已經是凌晨了。他拿著手表輕悄悄地走進了休息室。 簡橋已經睡著了,窗外透進來的淺淡的月光下,他的側臉輪廓被襯得溫潤清冷,輕輕的呼吸聲平穩而均勻地在靜謐的屋子里飄蕩。 顧郁彎腰,摸黑把手表輕輕放在床頭柜上。簡橋的呼吸突然急促起來。 喲,不食人間煙火的畫界新秀居然也做噩夢。顧郁悄無聲息地笑了起來,躡手躡腳地轉身準備出門,剛走到門口,手放在門把手上面還沒壓下去,就聽見了簡橋的聲音。 “別走了,”簡橋的聲音像是在哀求一樣,和平日的冷淡全然不同,脆弱得像個想吃糖的小孩,“我找不到了……” 震驚!不光做噩夢,還說夢話! 一定要錄下來告訴明月的無數少女粉——你們的偶像睡覺說夢話! 顧郁掏出手機,打開了錄音,靜靜站在原地等了一會兒,簡橋卻沒有聲音了。 顧郁疑惑地轉回身看向他,簡橋除了呼吸沒有之前平穩,其它都挺正常的。 沒勁,說夢話竟然只說一句。顧郁點亮手機屏幕,準備關掉錄音。 “在哪兒……” 顧郁聽到聲音猛地抬起頭看向簡橋。在微弱的光線中,能依稀看見他側身躺著,皺著眉頭,手指抓著枕頭。 ……看來是真的做噩夢了啊,這語氣,該不會待會兒說著說著就哭了吧。 顧郁拿著手機輕聲走到床邊,在地板上坐下了,仔細地盯著簡橋看。 后來簡橋還說了兩句,顧郁已經有點兒懵了。看樣子,該不會是為情所困吧?明月的粉絲們,你們的偶像成天不好好畫畫,做夢都在追尋遺失的愛人。 嘖,要是為情所困,那么是女生還是……男生呢? 顧郁還沒想明白,簡橋的手指已經松開了枕頭,夢話也已經不說了。 他心情有些復雜地關掉了錄音,把手機揣回兜里,走到房間外面,虛掩著門,敲了兩聲。 里面沒動靜,他就多用了點兒力氣敲,敲了好幾聲,簡橋終于醒了,倦意濃重地應了一聲:“怎么了?” 顧郁推開門,站在門口:“我突然想起,這兒的被子有點兒潮了,睡久了不好,你跟我擠擠吧?” 簡橋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他說了些什么,但明顯不是很在意:“就這樣挺好的,不用了。” “不行,細菌多不衛生,”顧郁的手攥著門把手,“快起來,就走兩步路的功夫。” 簡橋不明白大半晚上的折騰什么,但耐不住他沒完沒了地趕人,只好掀開被子站起來,趿著拖鞋跟著顧郁走進臥室。 顧郁進了臥室就立馬掀開被子,怕不夠用把休息室的被子給抱過來了。 簡橋已經躺下,迷迷糊糊地看著他,完全不能理解:“這不就是你說的受潮的被子么?過來睡的意義在哪兒?” “反正都是涼被,無所謂,”顧郁趕緊打圓場,“主要是那兒的床板潮了。” 簡橋懶得理他,閉上眼接著睡了。 顧郁關上燈,瞎中求生存地給他蓋上了涼被,自己也蓋上了剛抱過來的“潮被子”,閉眼休息了。 旁邊的簡橋一點兒動靜也沒有,側身蜷著腿模樣很安分。顧郁聽了一會兒,一句夢話都沒有再說了,呼吸也很平穩,看來已經成功入睡沒有噩夢。 這一夜很平和,不算特別香甜,但總歸一夜好眠,就是早上讓人有種好眠夢在此刻終結的感覺。 “汪!”顧來福跳上了床,卡在兩人中間。見他們沒反應,來福伸出爪子拍了拍顧郁的腦袋:“汪汪!” 顧郁抬手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把食指放在嘴前,瞇著眼睛沒動靜了。 顧來福沒有放棄,往旁邊一撲,在歡欣與美好中感受空氣,情不自禁地綻放了心滿意足的笑顏。早晨起床擁抱太陽,嘴角向下會迷失方向,嘴角向上,滿滿的正能量。 在狗屁股空中自由落體坐到簡橋腦袋上的時候,他幾乎整個人從床上彈了起來:“老子去你!” 他剛站穩就看見了顧來福自信而滿足的笑臉,罵罵咧咧的問候一下子沒了氣勢:“……大爺的。” 顧郁被他這么氣壯山河的一吼給嚇醒了,他從床上坐起來,睡眼惺忪地看著簡橋。 簡橋沒好氣地走出房間門:“我走了。” 他換回自己的衣服,毛毛糙糙地洗漱了一下,騎上自行車飛奔離開。 顧郁抓起手機看了一眼,竟然才六點多,他沒忍住不厚道地笑了起來:“顧來福,你這么陰險啊。” 他笑完了翻了個身繼續睡,不過顧來福依舊不知疲倦地折騰著。 “啊——”顧郁嚎了一嗓子,“求你了,在哪兒玩不是玩啊,非要出去。” 顧媚娘等得不耐煩了,也走進了屋子,跳上床歪著腦袋看著他。 顧郁欲哭無淚,在人狗拉鋸戰中擺出了絕不屈服的堅定姿態。然而不久后的一聲“小寶——”,成了壓垮騾子的最后一根稻草。 顧郁被迫從床上掙扎起來,把一張涼被抱到了休息室里,剛鋪好就發現了床頭柜上的手表。 “又忘?”顧郁笑了,簡橋該不會有阿爾茨海默病吧? 他把手表拿到了自己房間的書桌上,開始洗漱遛狗。 下午顧郁寫了作業之后,把簡橋的作業也檢查了一遍,和之前一樣,他把錯誤的地方標記出來,在一張紙上分點寫出了錯誤,照下來發給了簡橋。 下午3:51 媚娘和來福:[圖片] [圖片] [圖片] 這條消息一直沒人回復,顧郁也就沒再發。他窩在沙發里看了會兒漫畫,閑得荒打開電腦玩了一會兒無聊的紙牌游戲,一直到打通關了,屏幕上開始放煙花。 他向來不怎么玩大多數男生會玩的那些競技類的游戲,殺人打怪升級之類的,總覺得玩兒著腦袋疼。挑來挑去,還是紙牌比較有意思。不過那些高級的益智類游戲他也玩不了,下象棋、走迷宮,費腦子的一律不談。 顧千凡一輩子就抱著象棋玩,但顧郁不爭氣,他只好在小區里找別人。隔壁素潭院子里的年輕人白深玩得好,只可惜常常在忙,沒他那么閑,他們只能偶爾玩幾把。那些老頭兒們吧,又成群結隊扎著堆,他想擠進去不容易。 顧郁關掉了紙牌游戲,合上電腦,拿起手機,打開通訊錄,找到了“枸杞”。 “門前大橋下,游過一群鴨!快來快來數一數,二四六七八~” 在鈴聲唱到第二遍“咕嘎!咕嘎!”的時候,電話才被接通,那頭傳來的聲音沉悶而慵懶,沒什么力氣。 “……喂?”簡橋說。 “呃,”顧郁在轉椅上轉來轉去,“你在睡覺?” “……嗯。”簡橋應了一聲。 “好吧,那你睡,打擾了。”顧郁拿下手機準備掛電話。 “有事兒嗎?”簡橋迷迷糊糊地問道。 “沒什么,”顧郁說,“就是我給你發消息了,改的作業,你醒了看看。” “好。”簡橋說。 “對了,你的表落在畫舟堂了,明天帶給你。”顧郁說。 簡橋應了一聲。 “你在宿舍?”顧郁問。 簡橋沒回答,通過電話能聽見他的呼吸聲,大概十秒鐘,顧郁覺得他可能已經睡著了的時候,他突然回了一句:“沒,在工作室,沙發上。” “哦,拜拜。”顧郁掛了電話。 下午8:14 辰沙與果灰:我看了,謝謝。 媚娘和來福:[顧媚娘眨眼表情包] 媚娘和來福:你一覺睡到現在? 辰沙與果灰:嗯,剛醒。 媚娘和來福:[佩服佩服表情包。] 媚娘和來福:對了,你昨天想說什么? 辰沙與果灰:? 媚娘和來福:地鐵上,下站之前。 辰沙與果灰:……忘了。 媚娘和來福:哦。 辰沙與果灰:[“晚安”老年表情包] 媚娘和來福:[“睡吧狗命重要”表情包] 媚娘和來福:??你不是剛醒嗎?? 辰沙與果灰:困,不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