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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鈴鈴—— 在鬧鐘響第一次的時候,顧郁沒能成功起床。 叮鈴鈴—— 在鬧鐘響第二次的時候,顧郁也沒有成功清醒。 鬧鐘沒有響第三次。 他很成功地睡了一個好覺,夢里非常平和,沒有鬧鐘,沒有早飯,沒有娜塔莎,沒有尼基塔,也沒有俄語課。 ……俄語課? 顧郁猛然驚醒從床上坐了起來,往床下一蹦拿起了手機。 八點零五分! 開學第一天就遲到,誰有他囂張? 顧郁笑了起來,兩秒之后迅速收起了笑容沖向了對面房間。他利落地踹開門,在巨大的聲響中才發現屋里空蕩蕩沒有人,被子鋪得很平整。 他趕緊飛奔進洗手間開始洗漱,換了衣服抓起書包踏上了自行車,清風呼呼地吹過來,往他的t恤里灌了滿懷。 顧郁一直飛馳到教學樓腳下才停下車,途中路過的教室都正在上課,有人沒睡醒在打瞌睡,有人在做筆記,有人在望著ppt發呆。 他上了樓,走到了207教室的后門,小心翼翼地推開門,探了個頭進去。沒人發現他,大家都端端正正地在聽課。 顧郁蹲在地上一步步挪了進去,找到最角落的位子,簡橋坐在坐里面,看著他心虛地一步一挪。還沒擠進去,美麗善良的聽力老師娜塔莎就叫住了他:“顧郁,上來聽寫。” “嗯?”顧郁抬起頭,站了起來。 “剛才那段聽力材料,你有什么不懂的嗎?”老師問。 “有……有吧。”顧郁回答道。 “你根本沒聽,當然不懂了。”娜塔莎說。 “那……沒有?”顧郁遲疑地說。 “你都不需要我教,什么都懂了是不是?” 顧郁心累:“那我到底是該不該有啊?” “有沒有,上來聽寫就知道了。上來。”娜塔莎瞪著他微笑道。 笑里藏刀的女人。顧郁背著書包往講臺上走。 “書包放下,不用你一直提醒我你剛到。”娜塔莎又說。 “哦。”顧郁放下了書包,站上了講臺。 娜塔莎沒動,顧郁也沒動,他倆對視了幾秒鐘,娜塔莎突然開口:“需要我給你遞粉筆嗎?” 教室里一片哄笑,顧郁一下子覺得有點兒尷尬,也哈哈笑了兩聲,趕緊隨手拿了根紅色粉筆。 “你用了紅粉筆,我拿什么給你改?”娜塔莎問道。 這老師怎么那么事兒。顧郁放下紅粉筆,心里暗暗想道,重新拿了根白色粉筆。 老師開始念單詞,剛開學,還沒學什么新單詞,聽寫的基本都是大一聽力課學過的單詞短語,加上一些詞的變格變位。娜塔莎當場給他批閱,半個黑板的單詞,他寫錯了一個字母。 “我還以為你要全部寫對呢,”娜塔莎開始了第一番數落,“有些同學不要覺得自己成績已經很好了,就可以為所欲為……” 開始了,又開始了。顧郁嘆了口氣,走下講臺坐在簡橋旁邊,從書包里拿出了聽力教材。 “那些詞我都要忘光了,你居然都記得。”簡橋不得不佩服。 “都學過,當然記得了,”顧郁壓低了聲音悄悄說,“你早上居然不叫我一聲。” “我有叫你起床的義務嗎?”簡橋問。 “你!”顧郁被哽住無話可說,只好把話都咽了下去。 不得不說,簡橋這才發現,顧郁專業課成績好是有道理的。他看書的時候特別認真,就跟一心想修仙的無名弟子在讀《九陰真經》的勁頭差不多,完全不受外界干擾,老師講什么他都聽不見。他抬頭聽老師講課的時候都只抓重點,書上有的絕不聽老師講,老師講的書上一定沒寫到,學習效率挺高。 上完聽力課就是語法課,老師是去年教他們精讀課的尼基塔。本來俄語系的男老師就不多,像尼基塔這種沒架子不作妖上課幽默風趣的老師更是少。大家都難得地往前面占座,唯獨簡橋還是坐在自己與世無爭的小角落里。 顧郁一樓販賣機買了一杯咖啡,走進教室的時候前三排都被占滿了,好在他也并不是很在乎坐第幾排,反正聽到的聲音都一樣。他站在后門看了看,還是坐到了簡橋旁邊。 “陰魂不散啊。”簡橋說。 顧郁正聽著歌,沒聽清他說什么,只好把耳機扯下來掛在脖子上,湊近了示意他再說一遍。 簡橋沒動,也沒張嘴,平靜地看著他,看得他全身發毛。 “靠。”顧郁自討了個沒趣,坐好了開始掏書。 “你要不用俄語罵,我還聽不懂。”簡橋說。 顧郁挑了挑眉毛,抱著書包湊近了些,壓低了聲音在他耳邊說:“mnлыn.” 簡橋本來還沒反應過來,等到顧郁帶著一臉偷雞摸狗的笑容坐回去,把書包塞進桌洞里的時候,他才猛地想起這個單詞的意思,跟叫他“小可愛”差不多。他嘖了一聲,猛地翻開書假模假樣地看起來。 “臉紅心跳,經不起逗啊,簡少爺。”顧郁抬起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閉嘴。”簡橋說。 顧郁笑了起來,尼基塔正走進教室,準備上課。 這兩節課可謂是十分煎熬。對于顧郁這個長身體的青壯年消化狂魔而言,一般早上七點吃完早飯,九點就已經餓得六親不認了。尤其是今天這個睡過頭沒吃早飯的情況下,現在何止是餓得六親不認,簡直人畜不分。 最后兩節課他已經想好了中午要吃石鍋飯,加一碗排骨湯,吃完喝完再啃一根老冰棍兒。 最后半節課他已經完全不知道尼基塔在講臺上嘚吧嘚吧什么了,連書也看不進去,整個人都進入了一種“給我飯”的走火入魔了一樣的渴望之中。 下課前十分鐘顧郁就早早地收拾好了書包放在腿上,雙手牢牢地抓住包,準備在下課鈴響的時候如離弦的箭一樣奪門而出。 所以當下課鈴一響,顧郁就已經沖到了教室門口,尼基塔的叫聲讓他差點兒左腳絆右腳當場躺平。 “顧郁你給我回來!”尼基塔狂喊。 驚天動地獅子吼!他趕緊扶住了門框避免腳滑當眾親吻大地,轉過身的時候尷尬地笑了起來,隔著大半個教室客氣地喊道:“您有事兒嗎?” “有!”尼基塔怒道,“回來!” 顧郁被迫灰溜溜地走上講臺,每走一步就離石鍋拌飯遠了一步,每一步都更接近饑餓的深淵,更遠離食堂的仙境。有人正在問尼基塔問題,他一轉頭發現簡橋也站在旁邊。 “你剛剛也搶飯了?”顧郁問。 簡橋不想理他。顧郁往他的座位上看了一眼,書還沒收,看來是沒有要搶飯的念頭。 問完問題的同學一走,教室也基本走得空蕩蕩了,只剩他們三個人站在講臺上迷之對視著。 尼基塔坐在了講桌上,拍著手上的粉筆灰,朝簡橋揚了揚下巴:“你轉學過來這大半年感覺怎么樣啊?能跟得上大家的節奏嗎?” 簡橋想了想:“能吧。” “能……吧?”尼基塔重復了一遍,又轉頭看向顧郁,“你感覺呢?” “我感覺挺餓的。”顧郁說。 尼基塔聽后大喜過望:“好!對待俄語就是要有這種饑腸轆轆的渴望!” 顧郁暗暗翻了個白眼,揉了揉已經真真正正饑腸轆轆的肚皮。 “我仔細看了你上學期的期末卷子,”尼基塔看著簡橋,“我發現你還是很聰明的,學得挺快,就是基礎還不太扎實,得好好把前半年的知識補起來。” 簡橋點頭。 尼基塔轉頭看顧郁,他也趕緊點了點頭。“你,不用我說了,就是得仔細再仔細,經常清濁音字母亂寫。從今往后,我就把簡橋托付給你了,日常學習多幫助人家。我命令你,以后的作業要無條件為他解答,你不犯的錯誤他也不能犯!” 顧郁震驚:“什么?” “饑餓還會影響聽力么?”尼基塔問。 “為什么啊?”顧郁又問。 “因為你優秀,他聰明,你們哥倆好!滿意了?”尼基塔說。 “挺滿意的,”顧郁回答,“恭敬不如從命。” “你剛剛跑那么快干嘛?”尼基塔嚴肅地質問道。 顧郁如實回答:“搶飯。” 尼基塔怒從心中起惡向膽邊生,伸手給了他一爆栗:“成天課不好好聽就想著搶飯?” “餓啊,”顧郁說,“我現在饑餓的程度僅次于對學習俄語的渴望。” 尼基塔無奈地揮了揮手:“現在的年輕人!回想我當年意氣風發,斗志昂揚!從來不知道餓,不知道困!……” 開始了,又開始了。顧郁暗暗嘆了口氣,悄然無聲地溜出門騎上自行車開始奔向校外。這會兒食堂肯定人已經很多了,搶不到飯就得排長隊,只好到校外去吃東西。剛好校外不遠處也有一家石鍋拌飯,聽說味道還不錯,但他一直沒有去吃過,今天正好可以嘗一嘗。 店里的人不多不少,沒有空調,只有嘎吱嘎吱轉個不停的風扇。他挑了個角落的位置坐著,桌子斜對面有一個男生正在埋頭吃飯,戴了頂漁夫帽也不大看得清臉。 顧郁把書包扔在了座位上,順口問道:“你好,這兒沒人吧?” “沒,你坐。”斜對面的男生說著抬起了頭,嘴上還沾著油,看起來吃得挺香的。 “嗯?”顧郁驚了,這副面孔好眼熟,好像前不久在哪兒見過,他想了一會兒終于想了起來,“你是那個!” “顧郁。”徐水藍倒是很快叫出了他的名字。 “你是那個!”顧郁還在努力回憶,“那個徐!” 徐水藍看著他,等他努力想起來。 “徐!”顧郁又說。 “徐水藍。”徐水藍實在是看不下去,只好好心提醒。 “啊對徐水藍!”顧郁說,“你先吃,我去點飯。” 徐水藍點了點頭。顧郁三步并兩步沖到了前臺,點了一份石鍋拌飯、一碗排骨湯、一瓶雪碧、一碟泡菜,最后覺得這陣仗不能滿足他今日饑腸轆轆的身軀,再加了一份炒飯。 顧郁坐了回去,看著對面的徐水藍,問道:“我沒記錯的話,你是北方人吧?是不是這兒食堂的飯菜不合胃口,第一天上學就跑出來吃了。” “也還好,”徐水藍回答道,“食堂人太多,不想擠,就出來了。” “哦哦。”顧郁隨口哼唧了兩聲當做回應,沒過一會兒飯端上來了,徐水藍看他這架勢,問:“學長,還有人嗎?” “嗯?”顧郁正拿上勺子準備開戰,突然被他這個莫名其妙的問題給殺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為什么?” “你點了兩份。”徐水藍說。 “……呃,你也可以理解為一份,”顧郁說,“小場面。” “學長,你從小就跟著顧老,一定畫得很好吧。”徐水藍說。 顧郁正大口扒著炒飯,聽到這句話差點嗆住,趕緊端起排骨湯猛喝了兩大口咽下去。他解釋道:“你誤會了,我不喜歡畫畫,平時就幫畫室干點活兒,說起畫畫一丁點兒本事沒有。” 徐水藍覺得有點兒可惜,有多少人擠破腦袋也要做顧老爺子的門生,顧郁倒好,放著這么好的機會不學,竟然用來打雜跑腿。 徐水藍看著他,磕磕巴巴地問:“那……你和易向涵師姐……很早就認識了嗎?” “她呀,”顧郁停下來想了想,“何止是很早,我可以說是她帶大的。” 話題轉到了這里,徐水藍有一肚子問題要問,正在挑揀著從哪兒開始問起,顧郁就仰頭大口喝完了湯,打開書包把雪碧扔了進去,接著抓著書包站了起來:“我先走了,拜拜啊。” 徐水藍一肚子話一下子被憋在心口郁結,只好擺了擺手:“拜拜。” 顧郁走出店門騎上自行車一路奔往學校林蔭道。下午沒有專業課,只有一節公共課,可以迷迷糊糊打會兒瞌睡。從顧郁家到學校,騎車大概需要十五到二十分鐘,一般他中午嫌麻煩,都不回家,吃完飯就在圖書館看會兒書寫會兒作業,累了趴桌上睡會兒。 下午又下了一會兒雨,一直到放學了雨勢才小了些。顧郁冒雨騎車回家,回去的路上碰見一個乞討的老太太,佝僂著脊背端著一個破碗向行人伸過去。路人大多行色匆匆沒理她。 顧郁猛地按了剎車一腳蹬在地上停在路邊,打開書包,從夾層里拿出幾張零錢來。現在的年輕人基本出門都不帶現金,但顧郁還是習慣在書包里揣幾張零錢以備不時之需。他數了數,一共七塊五毛,疊好了輕輕放在老太太的破碗里。 “謝謝啊。”老太太笑了起來。 “您別客氣。”顧郁拉上書包背好,繼續騎著自行車奔向家里。 騎到小區里路過素潭院子的時候,剛好看見路潯家的另一個男人回家。那人站在院門口,身影頎長,穿一件白襯衣,背影怎么看都是雅正氣概。 “白醫生,回來啦?”顧郁看著他的背影吼了一嗓子。 白深轉過身來看向他,笑著朝他揮了揮手,推開院門走了進去。 顧郁騎回自家的畫舟堂,將自行車停在大門旁邊,走向顧老的屋子,輕手輕腳地打開了房間門,顧老正在里面休息。顧郁躡手躡腳地走到床邊,給他蓋好被子,再默然無聲地退出去,輕悄悄關上了門。 他回到自己的房間,坐在書桌前,從書包里拿出了雪碧和專業書,剛一翻開,就想起了尼基塔交代他的那些話。 老師竟然這么草率地就把簡橋托付給他了?所以今天也需要檢查簡橋的作業么? 顧郁拿出手機,在班級群里找了找,最后點進了“辰沙與果灰”的主頁。 正在圖書館寫作業的簡橋的手機屏幕亮了起來,他拿起手機看了一眼。 ——媚娘和來福請求添加您為好友。 ※※※※※※※※※※※※※※※※※※※※ 尼基塔:你倆看著挺般配的,以后你就幫他寫作業吧。 顧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