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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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雅室,只有藍啟仁在,一個時辰前還在的胡須已經(jīng)剃掉了,薄唇線條分明,唇角緊抿,眼神清亮,還是她習慣的那個稚氣清爽的少年模樣,一如當初從藏書閣出來,罰她抄“妻”字、問她“喜不喜歡、想不想要”時的樣子。 案上放著一碟洗好的枇杷,帶著晶瑩的水珠,香爐輕煙繚繚,若有若無地散發(fā)著檀香氣,案邊小炭爐上精致的茶壺“卟卟”冒著熱氣,水已經(jīng)沸了,藍啟仁倒了一杯茶,用一支極為精致講究的叉子推到對面。池惠這才發(fā)現(xiàn),藍啟仁用的茶具與剛來時不同,是一套青玉杯子,冷淡的淺青色與他清冷的面容十分般配。 小啟仁啊,你這可真是…… 池惠一向粗枝大葉,對這些不講究,也不懂,只要能裝水,她什么杯子都用過,從來沒有研究過什么瓷什么窯什么紋,只覺得藍啟仁這套就是特別雅致,特別……值錢。 藍啟仁看出她眼里探究的神情,道:“這是我最喜歡的一套茶具。” 池惠眨眨眼睛回過神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藍啟仁不自在地摸摸自己的嘴唇,乍一剔了胡須好像少穿了件衣服似的有點涼,指座道:“已經(jīng)安排魏公子和驚蟄小公子去休息了,小道長,坐下吧,我想和你談談。” 池惠咽了咽口水,坐下道:“正好,我也想找你談談。” 藍啟仁道:“那小道長先講。” 池惠道:“她的一生,便只能如此了么?” 藍啟仁平靜地道:“現(xiàn)在這般,已是藍氏對她最大的寬容了,換言之,小道長與溫若寒有殺兄之仇,小道長會原諒他嗎?甚至與他結(jié)親?而這……也是他們自己的選擇。” 池惠嘆了一口氣,白秋賢殺了徐仲遠是板上釘釘?shù)氖拢呀?jīng)是藍家人了,她自己的選擇,別人確實也管不著。她端起茶喝了一口,喃喃道:“都怪我,沒有早點讓她把蛇鱗還了。” 藍啟仁道:“你也知道蛇鱗的事?為何不早點勸她?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池惠:“……” 藍啟仁沉默了一會,轉(zhuǎn)移了話題:“小道長,你身邊那個秦絲絲如何了?” 他終于還是提起了秦絲絲,現(xiàn)在在他眼中,秦絲絲一定和蛇鱗一樣是妖邪之流,要她與之劃清界線了。 池惠又端起茶喝了一口,道:“她現(xiàn)在已修成rou身,成了一個真正的人,我已經(jīng)放她走了。”她不敢告訴藍啟仁秦絲絲的來歷,更不敢說秦絲絲干什么去了,還反問一句:“小啟仁為何突然問起她?” 藍啟仁道:“妖修成了人形畢竟還是妖,鬼修成rou身一樣是鬼。這是無法改變的事。最近修仙界出現(xiàn)了一位被稱為‘黑判官’的女修,似人非人,似鬼非鬼,倒像是小道長身邊那個秦絲絲,小道長可知此事?” 池惠心里一驚,口中卻道:“不知。” 藍啟仁道:“她牽涉到很多殺人案,被害者不乏修仙界名士,若她就是秦絲絲,勢必會牽連到小道長。” “……” 藍啟仁取了一顆枇杷,慢條斯理地剝起皮來,“或許不是,可能與溫氏關(guān)系更大,她能順利殺害這么多名士,據(jù)說是因為溫氏派人暗中相助。說是為人復仇,只怕是為溫氏利用……這其中的是非恩怨,誰又說得清呢……已經(jīng)有不少仙門將其定為修仙界一害,欲除之而后快。” 池惠沉默了,藍啟仁說得沒錯,秦絲絲為之復仇的那些陰魂,生前不一定無辜,或許也有罪大惡極之徒,殺了他的還被稱為正義之士。就如她的師兄延靈道長,生前是為人稱頌的正派名士,池惠下山之后還常聽別人說起他鋤強扶弱的往事,如果他也在秦絲絲的復仇名單里,她該認為誰對誰錯? 而溫氏的幫助,一方面可能是溫若寒想保護秦絲絲,一方面是她殺的正是他們想殺的,順水推舟罷了。想到這里,池惠在心里抹了一把冷汗,臉色也不自然起來。 她又去端茶杯,想掩飾自己的心虛。藍啟仁的手突然伸了過來,手腕放在案上,手指如搭脈般地按在她手背上,指尖傳來的清涼讓她的心忍不住猛地一縮,手也跟著微蜷了一下,鬼使神差地她也沒把手抽出來。抬頭看見藍啟仁的眼睛里泛起了水光,但只一瞬,他又把目光移向茶杯,原來,那茶杯本來就極為小巧精致,被她喝了那么兩次早就空了,她卻渾然不知。 藍啟仁又把目光轉(zhuǎn)向她,將另一只手上剝好的枇杷遞了過來,那顆枇杷皮被藍啟仁撕成了極為均勻的四瓣,像刀刻過一般,池惠一愣,不知該不該接。她不動,他也不動,那雙眼睛里明明泛著水波,池惠卻覺得那根本就是兩團火。再不接,只怕是要以這種姿勢僵持下去了,她終于抬起另一只手,小心翼翼著,盡量不碰到他的手,猶豫著接過(她怕是忘了另一只手還被藍啟仁壓著)。 藍啟仁遞枇杷那只手先收了回去,另一只隨著他坐下的動作也慢慢收回,指尖緩緩劃過她的手背,在即將完全離開時微微滯了一下,帶著一絲眷戀。 再次坐端正后,兩個人似乎都深深地呼了一口氣。藍啟仁為她續(xù)上茶,輕聲道:“小道長去了大梵山兩月,是身體抱恙嗎?現(xiàn)在如何?” 這句話里帶著明顯的關(guān)心,池惠卻無法回答,她將枇杷放進嘴里,用“食不言”來掩飾沉默。她已經(jīng)在藍啟仁面前說了一次謊,現(xiàn)在仍不能說是為了秦絲絲。好一會,她將枇杷咽下,皮和核放進另一個空碟子里,這才道:“不管我去大梵山是何原因,我現(xiàn)在很好。” 藍啟仁點了點頭,沒有追問。沉默了一會,又道:“魏公子跟我說了,你們……”他似乎不愿意說出那幾個字,“你們在一起了。” 池惠無言地點點頭。說了也好,若讓她來說,還真不知道如何開口。 藍啟仁低聲道:“你……為何選擇他?” 池惠道:“因為只有他能陪在我身邊。” 藍啟仁深深地嘆了一口氣:“那也是。”小道長還是那個心在四方的小道長。藍啟仁和虞飛鵬、江楓眠一樣,是家族的棟梁,只有魏長澤沒有世家背景和家族負累。藍啟仁以前不能,現(xiàn)在藍啟智閉關(guān)不問世事,把重擔都交給了他和藍松年,他就更不能。事已至此,說什么都是徒勞的,可能這便是命吧。 藍啟仁拿出一個荷包,池惠認得,正是白秋賢裝蛇鱗那個荷包。藍啟仁道:“那天,我族人到時,那個青蛇妖還沒有逃走,她想將‘她’帶走,我族人要殺她,被兄長攔住,讓她帶走了,臨走把這個扔過來,說欠兄長一個人情。” 藍啟仁把荷包推到池惠前面:“我們藍氏不需要這個人情,這件事就因它而起,青蛇妖一族,藍氏決不會放過,但是……你留著,也許派得上用場。我已經(jīng)為它彈了破魔音,降了它的妖氣,不會再發(fā)生‘她’那樣的事,你留著對付薛螭。” 聽到這個名字,池惠更加深了心里那個隱隱的猜測:“薛螭與這蛇鱗有何關(guān)系?” 藍啟仁道:“薛螭曾祖母便是那青蛇妖姐妹,四十多年前,被藍氏前輩與幾位修士聯(lián)合斬殺,薛螭有蛇妖血統(tǒng),為至陰之身,你要注意這個人。” 池惠暗道,難怪薛螭身上的妖氣與這蛇鱗有相似之處;驚蟄是至陽之身,薛螭為至陰之身,這就能解釋與驚蟄的雷互相抵消的原因了;難怪薛螭要讓她給藍松年“帶話”,他已經(jīng)知道白秋賢為青蛇妖殺了藍氏客卿,幸災樂禍呢。可是,薛螭也算那青蛇妖后人,為何蛇鱗可以對付薛螭? 藍啟仁道:“薛螭身披護身軟甲,為其曾祖母所蛻蛇皮,輕薄柔韌,刀劍不入,非此蛇鱗不可破。” 池惠默默地收起那個荷包。藍啟仁又道:“小道長,你我之間,到底是有緣無分……但是我希望,你能保護好自己,與秦絲絲斷絕關(guān)系,不要像‘她’一樣。是非恩怨,愛恨情仇,說不清楚,唯有遠離……” 池惠順著他的目光又落到她的劍穗上,她心中一動,想要解下來還給他,被藍啟仁制止:“不,我希望你留著,就當是給我留一個念想……我已經(jīng)向魏公子請示過了。”他不禁又摸摸胸口,她的小兔子劍穗還在那里。 “那么,就祝小啟仁早日找到那個‘傾心之人,命定之人’了。” 藍啟仁沒有回答,閉上眼睛,扭過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