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戲_分節閱讀_37
注:葛長庚《水調歌頭·一個江湖客》。 第30章 rou包子 ※一※ 季舒流隨手寫的字越看越嫌丑,唱完便硬從秦頌風手里搶走,團成一團丟出窗外。次日他照例日上三竿才遲遲起床,準備去院子里舒展一下筋骨,才發覺潘子云筆直地站在樹下,手里拿著一張滿是褶皺的破紙低頭凝視,身影孤獨,神情蕭索。 季舒流特地繞到他背后去看了一眼,發現紙上的確是自己的字跡,想起這字寫得十分難看,不覺有些尷尬。 他并未刻意隱藏氣息,潘子云自是察覺了,回頭道:“這個詞,我以前沒聽過。” 季舒流道:“是從前一位姓葛的內功名家所寫,我也是偶然看見。” 蘇門的武功原本平庸,教給小殺手們的刀術更是經過了刻意刪改,奚愿愿再把這些方便擋刀送死的東西教給潘子云,已經是野路子中的野路子。因此潘子云對內功名家之類都似懂非懂,只是看了季舒流一眼:“沒想到季兄也會喜歡上這樣的詞作。” 季舒流嘴唇一抿,尚未說話,只見本來就沒鎖的門打開了,秦頌風從門外探頭進來道:“伏擊柏直的那個破廟是找著了,可是里邊好像沒什么線索,勞煩你倆也幫我看一眼,走。” 不久之后,三人一同站在桃花鎮以東的破廟周圍,相對發呆。 九月三秋,此地恰好雜生著許多楓樹,葉已盡成老紅,有的殘留在樹上,有的聚集在地勢低洼處,連成一片行將黯然的艷色。 破廟就埋在紅黃交雜的落葉之中。因為這實在是一座破得不能再破的廟,十三年前還可以被蘇夫人用來設伏殺人,如今早就徹底倒塌了,滿地碎瓦碎磚破木頭,木頭上有霉斑,有蟲蛀,甚至還有蘑菇。 廟的四周有許多小路,每條路看起來都既不是特別繁華,也不是特別荒涼。秦頌風道:“我早晨在這想了半天要是我從這里逃出來往哪跑……還是覺得往哪跑都差不多。” 三人分頭在破廟周圍繞了兩圈,忽聽不遠處傳來管弦之聲,走過去,便有一處富貴逼人的別院出現在眼前。很多載著青樓女子的小轎魚貫而入,秦頌風找機會詢問一個轎夫得知,桃花鎮上另一座大酒樓的大老板不忿新開的酒樓搶了他的風頭,也借一個小妾的生日之名把全鎮有點名氣的姑娘都叫來陪酒。 季舒流忍不住去抓秦頌風的手:“又是這么巧?英雄鎮上賽張飛在別院過生日,桃花鎮上又有個富商的小妾在別院過生日。” “這倆地方都不窮,有人做生日沒什么稀罕的。”秦頌風深深皺起眉,“不然咱們也混進去看看?” ※二※ 混進這里很方便,根本沒人擋著,但進去之后,除了人頭攢動,再沒什么可看的了。 兩位富商有斗富的意思,所以生日雖然是小妾的生日,排場卻要做給外人夸耀。酒席擺在露天,入座的都是那富商四處請來的友人,有的是衣著富貴考究的富商,有的是口齒便利的幫閑;姑娘們在桌間走動,唱點小曲,甚至任人動手動腳;至于秦頌風這類閑雜人等,只要愿意,可以站在附近旁觀,若是會說俏皮話討得大爺們歡心,自然有無窮好處。 秦頌風不曉得怎么討大爺歡心,他帶來的倆人更不會,今天他們為防止引人注目都衣著簡樸,別院里的仆婢們忙著上酒上菜招呼貴客,根本懶得看他們一眼。 一個攀附不上貴客的閑人正和另外幾個失意的閑人猛吹,唾沫橫飛:“這園子,我最清楚,不是買別人現成的,現成的哪能盡如人意?這地方三年前還是一片荒地,這一山一水、一樓一亭,都是主人依照地勢親自精心設計的……” ……既然是個新建的園子,自然和十三年前柏直被埋伏之事扯不上關聯。秦頌風等人有些失望,但既然進來了,總歸不甘心,所以并沒有馬上離開。 酒席之間,盡顯桃花鎮yin靡的民風,富商們、幫閑們、青樓女子們講著笑話,唱著小曲,有的露骨,有的含蓄,總歸不離“那事”的主旨,潘子云聽得臉色發綠,面墻而立,好像多看一眼別處都能玷污他的清白一般。 季舒流拉他兩下拉不動,只好對秦頌風道:“咱們分頭轉轉,等會在這會合?” “也好。” 季舒流揀著景觀別致的地方走,秦頌風卻順著衣料越來越富貴、陪唱的青樓女子越來越貌美的方向走,因為他忽然想知道聞晨是否也在此地,如果來了,她在桃花鎮地位究竟如何。 在一桌讀書人旁邊,他看見了最近因為寫出《續緣記》而名聲大噪的青藤,她端著才女的優雅風度,衣著嚴整,手持蕭管,有人要求便上前吹奏。才女就要這樣清清淡淡的才好,如果在大庭廣眾之下任人動手動腳起來,反而無趣了,桌上的讀書人們都很識趣,至少在此地對她很是尊重。 然后,秦頌風在別院主人所在的非富即貴的一桌,看見了陪坐在主人旁邊的聞晨。 小蓮和小杏抱著琵琶坐在旁邊唱曲,小杏眼神靈活,小蓮舉止羞怯。此刻小杏唱了首不太高雅的曲子,主人便隨著曲子里的意思,在聞晨臉上輕輕擰了幾下,聞晨嫻熟地笑罵。 秦頌風忽然覺得有點惡心。 小蓮也唱了一曲,主人賞她一杯甜酒喝。她毫無戒心地一口喝下,立刻眼淚汪汪,丟下捂著胃側身蹲在地上,劇烈地咳嗽,吐出的酒把裙角都染污了。主人表情詫異,不似作偽,這時一個相貌丑怪的幫閑放聲大笑,眾人才知道他促狹,不知從哪弄來一杯極烈的酒,將甜酒掉了包。 聞晨順手拿起一個空盤子,滿桌掃視一圈,沒找到養胃之物,只好撿了幾個rou包子放進去丟到桌邊,淡淡地道:“沒出息的,下去換身衣服壓壓胃再上來。” 小蓮還沒端起那盤rou包子,丑怪幫閑一把扯住她的頭發,嬉皮笑臉道:“小蓮兒丫頭,別急著下去呀,知不知道咱為啥敬你一杯烈酒?” 小蓮滿眼是淚:“不知道。” “因為寶劍贈英雄,烈酒贈烈女呀。”幫閑眉飛色舞,洋洋自得,“你這丫頭要不是烈女,怎么到現在還沒開苞,莫不想討個貞節牌坊豎在你家門口?” 聞晨伸出一只手,假裝無意按在那幫閑胳膊的xue位上,那人的手立刻松開了,小蓮趕緊抱起包子往后退了幾步。聞晨的手突然變得溫柔,抓著那幫閑的胳膊搖晃兩下:“我這女兒膽子小,就是生怕遇上你這種毛手毛腳不懂憐香惜玉的,才不敢叫人梳攏了去呀。你這一嚇,她越發不肯了,小心我要你賠。” 座中的主人忽然一笑:“晨娘總是一味護短。小蓮在普通人家還算小,在你們院子里可早都熟透了,再藏著掖著,小心瓜熟蒂落,丫頭思春起來,叫人悄悄摘走,給你落一場空。” 丑怪幫閑擠眉弄眼,翹著蘭花指模仿少女模樣:“我小蓮兒每天爬上床之后呀,”他忽地在聞晨胸口摸了一記,“這心兒焦,這話兒也癢,好生難熬也——” 他的手摸向下身,聞晨自然不是真的躲不開,而是假裝躲不開,一雙粉拳軟綿綿砸向主人,杏眼含情,佯嗔道:“瞧瞧你這下流兄弟!你不幫我罵他?” 主人調笑:“過來親一記,就幫你罵。” 聞晨在他左臉、右臉和額頭各親了一記,留下三個鮮明的胭脂唇印。 丑怪幫閑趕緊道:“晨娘果然寬宏大量,親一記才罵,親三記就不用罵嘍!” 眾人哄堂大笑,聞晨趁機對小蓮道:“發什么呆,趕快換衣服去。” 小蓮提著裙子、端著包子,低著頭蹬蹬蹬跑了。 ※三※ 富家幫閑捉弄青樓女子是常有的事,秦頌風慣走江湖,見得多了,但親眼看見自己的舊友態度卑微地與人調情,總歸有些刺眼。他一時站在原地沒躲開,居然與小蓮撞了個正著。 小蓮眼中的淚水還沒干,霧蒙蒙的,一見秦頌風,再度流出來,啜泣著道:“秦公子,我要去換件衣裳,這里人雜,你可不可以送我過去?只送一小段路……求你了……” 秦頌風道:“行,你走吧,我跟著。” 小蓮取出一方疊得整整齊齊的手帕擦擦,邊走邊啜泣道:“我不想干這行了。” 秦頌風嘆了口氣:“你勸勸聞晨,她很護短,沒準能聽你的,帶著你們轉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