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顫抖的手端著碗，碗有些抖動，紀尚放下東西后回頭看見這一幕，用眼神示意了蘇夢妮。

    蘇夢妮往前走了一步，又退了回去，雙手交叉，不安的來回張開，又縮回去。

    紀尚看到這光景笑了一下，上前接過老人手里的碗，笑道：“好香啊，姥姥，熬了很久吧，夢妮懷孕了，喝這個正好補身體。”

    說著就把盛著雞湯的碗放到桌上，對著蘇夢妮笑道：“夢妮，快來嘗嘗。”

    蘇夢妮看著紀尚，剛準備過去，卻又突然轉過身朝老人走去，蘇夢妮接過碗，說道：“我來盛吧。”

    到嘴邊的“姥姥”卻吞了回去，怎么也說不出口。

    老人也不計較，而是緩緩地說道：“你現在身子不方便，讓孫女婿來。”

    這一聲孫女婿平常的不能再平常，蘇夢妮卻晃了神，眼淚吧嗒就掉了一顆落在灶臺上。老人看見了，卻低下頭默默地走到餐桌前擺弄碗筷。

    紀尚倒是反應很快，立馬上前去說道：“我來吧，姥姥說的對，你身體不方便，這種活還是我來。”

    蘇夢妮看著紀尚一直笑得模樣忍不住笑了出來，紀尚擠了擠眉眼，小聲說道：“你笑什么？”

    “我已經很久沒見到你這樣了。”蘇夢妮笑道。

    “我以前不這樣好吧，今天還不是陪你來見姥姥。”紀尚有些小委屈地說道。

    “有啊。”蘇夢妮眨了眨眼睛說道。

    “哪有？”紀尚想不起來了。

    “以前見我媽的時候你也這么熱情。”蘇夢妮淡定地說完。

    “好啊，你敢笑我。”說完紀尚就去拍了一下蘇夢妮的腦袋，蘇夢妮躲了一下，倆人忍不住相視而笑。

    老人坐在后面的椅子上輕輕地哼了幾聲。

    蘇夢妮和李紀尚相視一笑，立馬就停止了打鬧。

    “湯來啦！”李紀尚一手端了一碗雞湯，邊走邊說道。

    “你愛喝就多喝點。”老人對蘇夢妮說道。

    兩人還是沒有相互稱呼對方，但是被紀尚這么一鬧騰，氣氛緩和了不少，沒有之前那么不知所措了。

    蘇夢妮還主動幫老人去了雞腿的骨頭，把又爛又軟的rou挑到老人碗里。

    “幾個月了？”大家都在安靜喝湯的時候，老人突然問了一句。

    “啊？”蘇夢妮愣了一下，看了看紀尚，紀尚還是用眼神示意蘇夢妮回話。

    蘇夢妮立馬領會道：“哦，一個多月。”

    “那孕產期是明年，你......”老人說著突然看向紀尚頓住了。

    紀尚很聰明，一下子就明白老人的意圖：“姥姥，我叫李紀尚，我之前和您在電話里聯系過。”

    “你是李志明的兒子？”老人把自己腌的咸菜推到紀尚跟前。

    紀尚夾了一塊放到夢妮碗里，點點頭：“是，我爸叫李志明。”

    “這菜腌的時候，我放的料多了，人年紀大了，味覺也不靈敏。小妮你現在懷孕了，這種菜少吃。”老人看著蘇夢妮說道。

    這一聲小妮最不過親切自然了，蘇夢妮笑著點點頭說道：“好。”

    紀尚馬上也夾了一塊咸菜，放到嘴巴里嚼了嚼笑道：“好吃，姥姥，你的料沒放多，我覺得很下飯。”

    老人聽了紀尚的話笑了，臉上的皺紋都變得生動：“現在吃午飯太遲了，吃晚飯太早了。你們不嫌棄這，就多留一會，我這咸菜多的是，我一個人吃不完，到了晚上，我多煮點飯，你多吃點。”

    蘇夢妮問道：“姥姥，你會腌很多咸菜嗎？”

    聽到蘇夢妮叫姥姥，老人不禁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紀尚也對著她溫柔地笑了笑，蘇夢妮突然就有點不好意思了。

    老人的表情卻很自然，笑道：“會，你想學我可以教。”

    紀尚笑道：“我也想學。”

    老人看著這孫女婿，確實討喜，于是笑道：“我教會了夢妮再教你。你小時候我還抱過你呢！”

    “真的嗎？”紀尚驚訝道，連蘇夢妮都大吃一驚。

    看著倆人驚訝的樣子，老人仿佛在意料之中，笑道：“我不僅抱過你，你爸爸小時候，還經常來我家吃飯。”

    紀尚臉上滿是欣喜：“姥姥，我爸爸還不知道您在這兒呢，我回去就告訴他。”

    “不用，一個老太婆，也沒人掛記。”老人笑著擺了擺手。

    “怎么會呢？姥姥你這么好，我爸一定還記著您。”紀尚說道。

    “記得最好，哪天我走了，想到還有這么多人記掛我，也就安心了。”老人突然感傷道。

    “姥姥，你說什么呢，您呀，一定會長命百歲。”紀尚笑道。

    蘇夢妮看著他們聊的歡，內心也越發地歡喜。

    原來一家人其樂融融的感覺是這樣，以前和安媽待在一起的時候也沒有這么心貼著心的感覺，容母待自己極好，可是那和這種血緣間幾十年未見卻從不生分的感受不一樣。

    蘇夢妮突然感到幸福極了，站了起來：“姥姥，我再去給您盛一碗湯。”

    “唉，要湯就行，老太婆吃不下了。”姥姥笑道。

    “好。”蘇夢妮盛好湯，把碗端給了姥姥。

    紀尚舉著自己的空碗給蘇夢妮看：“夢妮，我也沒有了。”

    蘇夢妮皺著眉頭笑看他，說道：“給我。”

    紀尚卻站了起來：“開玩笑，你坐下，我來。”

    老人滿意地看了一眼，說道：“我這孫女婿，倒是對你不錯。”

    蘇夢妮笑著看了姥姥一眼，有些不好意思。

    “姥姥，晚上您和我們一起回去吧。”趁著氣氛正好，蘇夢妮連忙說道。

    老人聽了這個要求，笑容消失了，像是思考了一小會兒，才說道：“不用了，我年紀大了，腿腳，耳朵都不好使，去了給你們添麻煩，我在這里生活習慣了，換了地方我怕不習慣，我還養了只狗，我走了，他沒人喂。”

    聽完后蘇夢妮面露喜色：“姥姥，你不用擔心，我家里也養了只狗，是條邊牧，又聽話又聰明，你過去的時候把狗狗也帶著，兩條狗剛好做伴，也不著急。家里房間多的是，你去我們高興，不會麻煩，我還等著您教我腌菜呢。”

    紀尚也附和道：“是呀，姥姥，您和我們一起回去吧，家有一老，猶如一寶，您去了只會更熱鬧，家里更溫暖，不會麻煩，我和夢妮都想您去。”

    老人聽了后，笑了笑：“你們都是好孩子，只是自從夢妮她姥爺一走啊我就搬過來了，這么多年也習慣了。她mama也不知道去哪兒了，失蹤那么多年，我最壞的想法都有過，但還是抱著希望。之前總是來的小彥看我每天都盼著，實在不忍心，最后才告訴了我實情。我才知道她mama早就去世了，比我這個老家伙走的還早，我就這一個女兒，年輕的時候不聽話，跟我們說什么愛情，和人私奔了，我和她爸氣的差點都病了，還好我抗過來了，不管發生什么，我都挺著老骨頭，扶著老頭子，就盼著有天能熬出頭。誰知道，老頭子走了，公司倒了，我就到這了。真叫我突然拋下這一切和你們走了，我這守了幾十年的老屋還真的舍不得。”

    說完老人就掏出腰間的手帕擦著眼淚，蘇夢妮不知道說些什么，看了看紀尚，又看向自己帶來的盒子，終于鼓足勇氣說道：“姥姥，我mama是有苦衷的，她想回來，可是知道自己丟了你們的臉，傷透了你們的心，不敢回來見你們，也許后來她能想通，但是帶著我，她的生活就更難了。你們是對的，那個男人拋棄了我和mama，遠走他鄉，我到現在都沒有找到他，我也不知道他是誰，但是我希望，他要帶著愧疚，過不好這一輩子，才算賠了我mama的罪。我mama也很想你們，我小時候經常看見我mama發呆，她的精神一直不太好，但還算正常。我十幾歲的時候她就去世了。我把我mama的遺物帶過來了，要是您想看就看，如果您愿意和我們一起回去吧，我們就帶著它一起回去，如果您舍不得，不愿意和我們走，沒關系，我把東西放您這，也算是您等到了一個結果，了了一樁心事。”

    “夢妮，你是個好孩子。我能先看看嗎？”老人雖然看不清，但還是盯著夢妮看。

    蘇夢妮點點頭，走過去把盒子抱了過來，紀尚幫著收拾了桌子。最后把盒子放在姥姥跟前，姥姥打開了盒子，看到了很多封信，還有一些楠楠的舊物，姥姥一眼就認出了無楠以前戴的手鐲，這還是她去商場給她挑的十八歲生日禮物。

    老人渾濁的眼睛里面聚滿了淚水，一只手拿著手鐲，一只手捂著眼睛哭了起來。

    蘇夢妮一直站在旁邊拍著她的背，給她順氣。

    “姥姥......”紀尚也不知道說些什么，張了張嘴還是合上了。

    老人忍住了悲傷，把手鐲放了回去，合上了盒子，抓住蘇夢妮的手說道：“好孩子，我的心事今天都算了了，我把東西收拾收拾，我和你回家。”

    蘇夢妮和紀尚欣喜地一笑。

    “姥姥，我幫你一起收拾。”紀尚笑著起來說道。

    “好。”

    “準備準備，我們回家。”老人嘴巴里又嘀咕道，蘇夢妮在一旁又開心又難過地擦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