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親王正在湖邊垂釣，老僧入定般閉目斂眉不見動靜。

    秋風襲過，小湖里碧波蕩漾。閩靖侯嗨嘆一聲，在慎親王身畔的一張空著的竹椅中坐了下來，慎親王道，“過了今日，江山易主，咄咄逼人又怎么了?！?/br>
    閩靖侯不禁咽了口唾液，慎親王收了魚竿，折身回房。

    在慎親王看來，大家都有一個誤區。

    人們普遍將謀反看成一件很難的事兒，事實上，這件事比人們想像中要容易的多。

    慎親王是德宗皇帝的兒子，仁宗皇帝的兄弟。人活的久的，別的好處沒有，唯一的好處是經歷的事情多了，千奇百怪，見的多了，也就見怪不怪了。

    見多識廣，就是這個道理。

    謀反很難嗎？

    實際上，謀反奪權與朝廷百官閑雜人等并沒有太大的關系。只要把當權者干掉，國不可一日無君，自然會有新的君王產生。

    如此簡單。

    慎親王差人送帖子去了平陽侯府。

    傍晚落衙，平陽侯沒回家，直接去了慎親王府。

    慎親王是宗室最年長者，身份非同一般，平陽侯不給閩靖侯面子無妨。如慎親王這樣差人送了帖子去的，于情于理，平陽侯都得去走一遭。

    何況，平陽侯不得不去。

    慎親王命人置備了小菜，親自勸酒勸菜，“這是我今日在小湖里釣的魚，你嘗嘗可還對味兒?！?/br>
    平陽侯笑道，“在西北，牛羊是應有盡有，魚可是很久沒吃過了?！?/br>
    “是你太狷介了。別人要在你的身份地位上，一口吃的，要什么沒有?！鄙饔H王舉杯，笑道，“不過，這也是你難得的地方。先時，太上皇與陛下幾經贊你?！?/br>
    平陽侯與慎親王碰了一杯，仰頭飲盡。慎親王身份擺著，許多年只領閑差，總得有點兒癖好打發時日，慎親王釀的酒為帝都一絕，平陽侯贊不絕口。

    慎親王臉上的笑更深幾分，“太上皇與皇上也頗是喜歡我釀的酒?！?/br>
    其實平陽侯認為這可能是慎親王的誤會，據他兒子馬維說，皇帝陛下根本不善飲酒，三杯就倒。相對于酒，皇帝陛下可能更喜歡蜜水啥的。

    不過，慎親王面露自得之意，平陽侯自然不會掃慎親王的興致，反是順勢道，“聽說陛下的病轉好，想來不日就可痊愈?！?/br>
    慎親王笑笑，“這是大鳳朝的福氣。”話音一轉，慎親王道，“陛下有太后娘娘的看護，鴻福齊天，自不必言。我擔心的是太上皇哪?！钡酱藭r，慎親王已面帶憂色，看向平陽侯，輕輕的嘆口氣。

    平陽侯在仁宗皇帝年間出仕，不過，他是在太上皇在任期間得以重用，權掌西北。慎親王一提太上皇，平陽侯擱了酒盞，濃眉微擰，并未說話。

    慎親王嘆道，“鎮南王與太上皇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往日最是親近不過，太上皇在云貴遇險，鎮南王頗是自責。只是找了這些日子，聽說埋在泥地里的儀仗已經挖出來了……”

    平陽侯眉心一動，“這個，我倒是沒聽人說起過?！?/br>
    “太后娘娘畢竟出身鎮南王府，如今太后主政，怎會愿意將此事宣揚出來呢?！鄙饔H王憂心道，“這些話，我也只有與你念叨念叨了?！?/br>
    “內閣李大人等都是太上皇使出的老臣了，若此事屬實，又事關太上皇，就是太后也不得隱瞞。”平陽侯道。

    慎親王苦笑，“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太后娘娘要為陛下迎娶李氏女為后，李相眼瞅著就是做國丈的人了。不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已命人將此事私下告知李相，結果李相并沒說什么?！?/br>
    “憑心而論，太上皇已避去西南，這次縱使回帝都，亦是因陛下久病，帝都動蕩之故。唉，再怎么……”慎親王半含半露的話到一半，卻不再說了，反倒讓人聯想翩翩。

    平陽侯眸光一閃，并未接茬。

    慎親王知平陽侯性情謹慎，不喜多言。索性也不再提此事，只是一味勸酒勸菜，與平陽侯說起帝都情勢來。

    慎親王盛情難卻，一頓酒直吃到入夜，平陽侯起身告辭，慎親王扶住平陽侯，“天色已晚，我看你有幾分醉意，外頭風涼，不如就歇在我府上吧?！?/br>
    平陽侯搖頭道謝，拍了拍慎親王的手，“我還是回吧，不然，家里老婆子該擔心了?！弊吡藘刹?，卻又實在支撐不住，慎親王索性吩咐身畔小仆，“去跟平陽侯府的家人說一聲，平陽侯醉了，就在我府里歇下了?！?/br>
    “那就打擾王爺了。”平陽侯道。

    “與我無需客氣?！?/br>
    慎親王親帶平陽侯前去安置，平陽侯有幾分醉了，身上淡淡的酒香，說話也就沒了最初的謹慎，絮絮叨叨地，“不知為什么，我常想起以前的事來，王爺?！?/br>
    “都想起什么?！鄙饔H王自侍女手中取了一盞醒酒湯遞給平陽侯。

    平陽侯靠著軟榻，道謝接過，仰頭飲了，嘆道，“想起我少時，平陽侯府爵位被奪，家父早逝，族人避之不及，滿目皆是荒荑，是王爺常接濟于我家?！?/br>
    慎親王溫聲道，“我的母親與你的母親同族，若在尋常人家，你當叫我一聲表舅。”

    “那時，托王爺的福，我方能去西北靖國公麾下效力，積攢資歷?！逼疥柡铍p目微闔，似是囈語，“后來，我立下戰功，能復祖上爵位，都是承王爺之恩?！?/br>
    慎親王微嘆一聲，吩咐侍女道，“好生服侍平陽侯。”蒼老的手一撐榻桌兒，起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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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湛上輩子好歹是名牌兒大學畢業的高材生，讀過一些上記載明朝嘉靖皇帝當政時曾發生著名的“壬寅宮變”。

    這宮變說起來簡單，就是一幫zigong女想要嘉靖皇帝的命。

    當初，明湛讀到這段史實時頗覺不可思議，覺著宮女都能刺君，這皇宮也太不安全了些。

    明湛沒料到的是，他也有此殊榮。

    衛太后問陳盛，“得手了？”

    陳盛點頭，明湛道，“母親，太皇太后那邊兒安排好了吧？”

    “不必擔心?！泵髡磕芷桨矚w來，衛太后勝算在手，眼中露出一抹微笑，“這才是剛剛開始，好戲在后頭?！?/br>
    慈寧宮。

    人上了年紀，睡覺就輕，外面哭喊廝殺之聲，將太皇太后從夢中驚醒。太皇太后在床上躺了一會兒，覺著可疑，遂喚了貼身的嬤嬤進來問道，“我聽著外頭鬧哄哄的，可是有事？”

    周嬤嬤面如土色，驚惶失措的跪在太皇太后床前，凄然道，“太皇太后，不好了，外面似有火光刀劍之聲?！?/br>
    太皇太后年紀大了，腦子轉的不是很快，良久方詫異的問，“有，有人謀反？”

    周嬤嬤腰身一軟，癱在地上。倒是太皇太后更鎮定些，拍了拍床榻道，“服侍我更衣起身?！?/br>
    待太皇太后收拾好，一個宮女輕步上前道，“太皇太后，您身份尊貴，無人能及。剛剛奴婢隔著慈寧宮的大門聽了一會兒，外頭雖亂，卻無人敢強闖慈寧宮。娘娘只要安坐于此，無人敢對娘娘不敬的?！?/br>
    周嬤嬤回過神，忙跟著勸了太皇太后一番。

    大道理她雖不懂，但只要太皇太后平安，她們這些身邊兒人十有八九也能平安。

    太皇太后踱了幾步，嘆道，“不行，我得去瞧瞧皇帝。”

    “娘娘，皇帝陛下與太后娘娘在一處兒，陛下洪福齊天，定然無事的。”宮人勸道。

    “那，那永恪他們呢？”太皇太后眼角流出淚來，“若是有那一伙子逆賊，傷了他們要如何是好？不行，你們別攔我，我得過去瞧瞧?！?/br>
    宮人上前跪勸道，“太皇太后，恕奴婢直言，如今慈寧宮里俱是婦孺，提不得劍拿不得刀，手無縛雞之力。咱們一出去，若遇叛軍，定無活路。依奴婢看，太皇太后保存己身，方可圖將來。太皇太后細想，太后娘娘執掌宮闈，且小殿下們所住昭陽宮與宣德殿極近。如今宮中有變，太后娘娘定會早一步救下小殿下們。太皇太后放心就是?！?/br>
    忽遇宮變這等大事，太皇太后還真沒什么實在主意，被這小宮人一勸，也就心驚rou跳的坐下枯等了。

    宣德殿。

    閑坐無聊，衛太后與阮鴻飛擺開棋枰，明湛在一旁觀戰，時不時要指點阮鴻飛一回，阮鴻飛不愛搭理明湛這臭棋簍子，明湛只得沒話找話兒，“唉，弄這么幾個女人就想造反，腦袋不知道怎么長的。”

    阮鴻飛落下一子道，“只不過是把你腦袋割下來，別說女人了，運作得當，一個孩子也能干了這點兒事兒?！?/br>
    明湛嬉笑貧嘴，“飛飛，我就是死了，也要化作艷鬼，日日夜夜來糾纏你吶?！?/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