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wèi)太后早上得知此事，早膳未用，直接宣永寧侯與帝都府尹田晚華、帝都巡戍使陳四賢進宮質(zhì)詢。

    “皇帝將帝都城的安危交予你們！我亦信爾等至深！卻不料先有靜心院一把大火，跑失了哈木爾，如今又有靖西伯府一場大火，我實不知，汝等握帝都兵權(quán)，掌全城安危，到底有何用處！”衛(wèi)太后是個極為冷靜的人，鮮有怒容。

    實際上，衛(wèi)太后多年掌控鎮(zhèn)南王府的內(nèi)宅，女人之間的爭斗對她而言完全小菜一碟，一目了然。再者，即便衛(wèi)太后較其她女人多有接觸政治的機會，但是，她的角色，更多的是處于幕后的謀士之位，鮮少這樣真正的獨肩擔大任。

    這種出離掌控的玄機，讓衛(wèi)太后大為不悅。

    三人叩頭請罪，衛(wèi)穎嘉道，“臣夜半聽聞此事，與田大人、陳大人趕赴霍家，待澆滅大火，連夜調(diào)查此事，發(fā)現(xiàn)頗多蹊蹺之處。”

    靖西伯府之事發(fā)生在夜半，那會兒宮門早關，沒人能驚動得了衛(wèi)太后。如同衛(wèi)太后所言，衛(wèi)穎嘉等人掌握帝都安危，此事，他們幾人難辭其咎。

    若說這幾人，甭看文武有別，不過有個共同點：那就是都很年輕。

    衛(wèi)穎嘉是因家族蔭蔽，年紀輕輕而居高位。陳四賢亦是帝都有名的杰出子弟，當初鳳景乾有意為明淇在帝都選婿，比武招親時陳四賢還參加過大比。田晚華是明湛一手提拔起來的官員。

    苦主靖西伯霍遠山還是衛(wèi)穎嘉麾下將領，當初在韃靼人兵臨帝都時立下大功，方被賜爵。

    靖西伯府出了事，不說陳四賢田晚華所作何想，就是衛(wèi)穎嘉，衛(wèi)太后的親弟弟，都嚇出一身的冷汗。不必衛(wèi)太后吩咐，連夜取證調(diào)查。

    此時，衛(wèi)太后問責，衛(wèi)穎嘉爵位官職最高，與衛(wèi)太后的關系最為親近，自然是衛(wèi)穎嘉先頂上去。衛(wèi)穎嘉稟道，“霍家遭此橫禍，顯然是有心人所為。經(jīng)忤作分析，霍家人體內(nèi)有不少的迷藥的成份，迷藥的途徑有兩種，一種是下在了霍家人的飯食中，另外縱火之時，亦有人隨火灑了迷藥。故此，大火起時，竟鮮有人出逃呼救，以至于死傷極重。”

    “還有，霍家的宅子在城東燒餅胡同。”衛(wèi)穎嘉道，“那里住戶多為商賈，靖西伯剛剛封伯，一時并未找到合適的宅子。”

    不論在何種年代，所住地段所住宅院，均是身份的象征。

    霍遠山因功賜爵，一躍為帝都城新貴。按理，早該搬出舊宅，住到權(quán)貴區(qū)才是。只是，權(quán)貴區(qū)向來住宅緊張，想淘換宅子還真不是易事。霍家就一直住在原宅。

    再者，霍家有了爵位。不過，有些排場，實在不是一時半會兒能建起來的。譬如永寧侯府吧，世代豪門，家里護院數(shù)百，至夜里，每個更次皆有人巡視，哪怕有太多人想永寧侯府出點兒事，永寧侯府都活的好好兒的。

    “臣去霍府調(diào)查時，有人說，霍府起火時曾看到相貌奇特之人出沒霍府，臣已令畫師根據(jù)知情人所述描形畫影，請?zhí)竽锬镉H觀。”要保住官職，僅靠外戚這一層關系是不夠的，衛(wèi)穎嘉一夜未眠，眼底青影濃重，雙后呈上畫師所繪影像。時間太短，他也只能做到如斯地步了。

    方青接了轉(zhuǎn)呈衛(wèi)太后，衛(wèi)太后隨手翻了幾張，命令道，“著令刑部發(fā)緝捕公文，自今日起，九門嚴查出入之人。此案，轉(zhuǎn)交刑部細審！”

    看一眼地上跪著請罪的三人，衛(wèi)太后冷聲道，“靖西伯府之事，九門提督、帝都府尹、帝都巡戍使，職司有虧，難辭其咎。永寧侯去一品侯爵位，降為永寧伯，罰俸三年，降三級留任，以觀后效。田晚華，罰俸兩年，降三級留任。陳四賢，我聽說是你先發(fā)現(xiàn)的靖西伯府起火？”

    “是，臣無能，趕到的時候，靖西伯府火勢太大，并未能救下靖西伯府家眷。”陳四賢恭身稟道。

    “賞陳四賢紋銀千兩。”

    不論是賞是罰，三人皆乖乖謝恩，退出宣德殿。

    衛(wèi)太后未經(jīng)內(nèi)閣，直接處理了靖西伯府案，其速度之快，下手之狠，出乎諸人意料之外。原本還想發(fā)表意見的內(nèi)閣百官，聽到永寧侯被降爵的消息，全都識時務的閉了嘴。

    衛(wèi)穎嘉在宮里遭了訓斥，回家亦沒得了老永寧侯的好臉色。

    這種降爵之事，不可能衛(wèi)太后一個口諭就解決了。肯定要內(nèi)閣正式行旨，永寧侯府全家接旨，方能奏效。聽到這個消息，老永寧侯直接老當益壯的抽了衛(wèi)穎嘉一頓，自己氣個半死。

    衛(wèi)穎嘉倒是硬骨頭，何況在這個時候，永寧侯府沒有多余的兒子，老永寧侯再氣，也不可能打死他，索性忍上一忍，讓老永寧侯出了這口惡氣，省得再憋出病來。

    老永寧侯坐在椅中直喘氣，衛(wèi)穎嘉生怕老爹氣出個好歹，忙上前幫老爹揉胸口順氣，卻被氣在頭上的老永寧侯一巴掌拍開，怒道，“先時，太上皇何等猜忌永寧侯府，咱們都熬過來了。現(xiàn)今，太后娘娘代政，你卻如此不知爭氣，非但太后娘娘臉上無光，還丟了祖上的爵位，你對得起列祖列宗？”

    衛(wèi)穎嘉本不是個話多的人，他雖掌九門兵馬，也不能每家每戶的安危都算到他頭上。何況靖西伯府之事，絕對沒有看上去的那樣簡單，衛(wèi)穎嘉只得說是倒霉，趕了個寸勁兒。

    老永寧侯見衛(wèi)穎嘉一聲不吭，更是火上添火，指著衛(wèi)穎嘉道，“你自己想想，現(xiàn)在是什么時候，你不但不思量著周全行事，在差使上多用心，還與魏子堯攪扯不清。太后為何行賞陳四賢，我告訴你，九門兵馬發(fā)現(xiàn)靖西伯府起火之時早于帝都巡戍使下頭的兵馬，他們半夜找上門兒來。可是你在哪兒？你在承恩公府！”

    “若是你能早于陳四賢到靖西伯府救火，今日就不會有降爵之事！”老永寧侯想到自家祖?zhèn)鞯木粑唤盗艘粋€等級，頓時怒上心頭，抄起雞毛撣子又給了衛(wèi)穎嘉一頓。

    衛(wèi)穎嘉并非銅筯鐵骨，哪怕老永寧侯未動家法，手勁兒也絕對不輕，身上火辣辣的疼，覷著老永寧侯的臉色，衛(wèi)穎嘉道，“爹，待日后，我會再把爵位掙回來的。”

    老永寧侯六十上方得此一子，雖教子嚴苛，心頭卻是愛若珍寶。聞此言，不由一聲輕嘆，沒再說話，揮揮手讓衛(wèi)穎嘉出去了。

    衛(wèi)穎嘉走到門口，老永寧侯方道，“你把心放明白，這次降爵，是為了保住你九門提督的位子。”

    慎親王溫聲道，“太后下手真是穩(wěn)準狠，永寧侯府爵位一降，九門提督之位，仍是牢牢掌握在衛(wèi)家人的手里。”

    這把火放下來，閩靖侯覺得身心俱是熨貼，尤其是聽到永寧侯府降爵之事，閩靖侯微笑道，“對自己娘家都下得了手，可見太后心狠。”

    “爵位不過是帝王一句話罷了，閩靖，莫不是你至今尚看不清楚？”

    若閩靖侯看得開，絕不會有今日的興災樂禍之感。只是當著慎親王的面兒，閩靖侯還是得收著些，遂道，“王叔說的是，只是我想，這對母子向來以大公無私的臉孔示人。永寧侯府忠心耿耿，不過一件小事，就被削爵，難免令人心寒哪。”

    “永寧侯府不過小節(jié)，太后終于發(fā)諭，嚴查出入帝都之人，也不枉這一把火放的及時。閩靖，把這件事做好，將皇上攔在帝都外面。”窗外，秋高云淡，慎親王淡淡道，“這帝都的天哪，很快就要變了。”

    218、更新 ...

    平陽侯終于回到帝都。

    對于平陽侯的歸來,衛(wèi)太后表示出了適當?shù)臍g喜,當日便授平陽侯兵部尚書之位。

    閩靖侯酸溜溜的道,“裝的跟真的似的。”哼,平陽侯的份量非同一般，這是正經(jīng)的三朝老臣,于西北經(jīng)營幾十年，名符其實的沙場老將。

    當初,太上皇與鎮(zhèn)南王身陷于逆臣阮鴻飛之手，明湛為穩(wěn)定帝都局勢，便將遠在西北的平陽侯調(diào)歸帝都。如今,衛(wèi)太后故伎重施，卻是惹得閩靖侯一聲譏誚。

    現(xiàn)在的形勢同那時比，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不說別的，太上皇對平陽侯恩重如山，若是叫平陽侯知曉太上皇遇難云貴之事出自衛(wèi)太后之手，他就不信平陽侯還能繼續(xù)對著衛(wèi)太后忠心下去。

    當然，太上皇之事，閩靖侯沒證據(jù)。

    不過，世上沒證據(jù)的事多了。有許多事，并不需要證據(jù)，只要有動機就足夠了。

    晨間議事時，閩靖侯道，“太后娘娘，臣想著，永寧伯年輕，難免經(jīng)驗不足，如今緝拿靖西伯府要犯之事，不如請平陽侯協(xié)助，相信必能早日抓到要犯，還靖西伯一個公道。”

    衛(wèi)穎嘉冷冷淡淡的模樣，即便聽了閩靖侯之言，臉上也沒啥反應。衛(wèi)太后還未說話，平陽侯先道，“臣剛回帝都，兵部之事尚沒弄得明白，怎么又扯上斷案子抓罪犯了。”看閩靖侯一眼，平陽侯道，“臣乃粗人，斷無這等本事。這位大人，實在抬舉老臣了。”

    李平舟趁機悄聲與平陽侯介紹，“剛剛舉薦老大人的是閩靖侯。”說是悄聲，李平舟的話長耳朵的都能聽到，閩靖侯當下臉色一僵，淡淡道，“數(shù)年不見平陽侯，平陽侯竟不認得我了。”

    平陽侯久在西北，面上多風霜之色。乍聽李平舟之言，平陽侯面露驚容，一派誠懇，“實不知是閩靖侯，失禮失禮。”

    閩靖侯的臉色這才好了些。

    找回了面子，閩靖侯還得繼續(xù)說自己該說的話，“臣提議平陽侯，自然是有臣的用意所在。太后娘娘，臣聽說當初太上皇與鎮(zhèn)南王之所以陷于阮鴻飛之手，皆是因為阮鴻飛會一門兒奇功——易容術。”

    “而這門奇功，據(jù)臣所知，阮鴻飛是習自平陽侯。”話到此處，閩靖侯頓了一頓，看平陽侯一眼。

    平陽侯冷冷道，“仁宗皇帝時，老臣在西北為將，礙于北威侯的面子，阮鴻飛的確是跟著臣學了些拳腳，至于什么易容術，老臣倒是耳聞聽過，具體如何，并無所知。老臣都不懂的東西，如何能教授于他人。即便阮賊會易容術，也并非是傳自于老臣這里。”

    縮骨功，阮鴻飛是跟著馬維學的。至于易容術，那是個細致活兒，到平陽侯這輩兒就失了傳，實在是那孽障照著他家的秘籍，無師自通。

    再者，以往平陽侯挺同情阮鴻飛遭遇，覺著天妒英才、天道不公啥的。不過，自從阮鴻飛截了鳳家兄弟，平陽侯早恨不能與阮鴻飛今生永不相見。

    阮鴻飛在大鳳朝是什么名聲！

    閩靖侯倒把先前阮鴻飛與平陽侯府的交情又抖出來說，平陽侯怎會給他好臉色看。且于心中大罵阮鴻飛不省心，現(xiàn)在還要連累他，壞他名聲。

    閩靖侯在平陽侯跟前討了個沒趣兒，臉色也不大好看，略含深意的一笑道，“臣是這樣想的，當初既有人用這種手段大逆不道，如今是不是有人用同樣的手段進出帝都呢？故此，臣啟太后娘娘，找?guī)讉€精通易容術之人在城門口加強檢查，以免漏掉要犯。”

    衛(wèi)太后淡淡道，“原來是這么一回事。”

    “這點兒小事兒，倒不必攀扯平陽侯什么的，既然是閩靖侯提議，想來閩靖侯定認識這等能人，直接將人交給永寧伯就是。”衛(wèi)太后瞧永寧侯一眼，“永寧伯，這事你來辦，不要走漏了要犯。”

    衛(wèi)穎嘉領旨。

    閩靖侯顏面無光的去了慎親王府。

    “這個時候依舊咄咄逼人，我看宮里那女人定有防范！”閩靖侯在晨議時吃了一肚子的火氣，到了慎親王跟前臉色也未能好轉(zhuǎn)，反而憂心忡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