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國之君_分節閱讀_171
皇宮之內。 宣京皇宮經歷了重重變遷,從薛寅登基到改朝換代再到如今,似乎從未消停過,再是金碧輝煌氣勢恢宏,也在這多番波折下被磨出了一份冷寂。馮印站在空曠的宮殿中,抬頭第一眼就能看見上方的龍椅。 這把象征天下至尊的椅子極其寬大,椅上刻有龍紋,看上去威嚴十足,然而映著這滿殿空曠,又有一股說不出的蕭索之感。 萬般不情愿登基的薛寅坐在這椅子上的時候,想的是這椅子又冷又硬,硌得他骨頭疼。 反叛謀國野心勃勃的柳從之最終坐上這把椅子的時候,笑得從容不迫,心頭卻閃過感慨:人在高處不勝寒。 權勢是最美好的毒藥,皇位象征著最為顯赫的權勢,天下至尊,富有四海,縱然隨著這無限尊榮一同加身的還有四海之責,縱然其間種種,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對于沒有得到它的人來說,它顯然是一個難以抗拒的誘惑,令人目眩神迷,情難自禁。 馮印遙遙望著那把椅子,目光火熱,神情冰涼,眉頭緊皺。 他這時看上去已經不像那個渾身兇燥之氣、殺氣騰騰的才露出獠牙的孤狼,收起了渾身煞氣,神色卻更加狠辣,仿佛孤注一擲,被逼上絕路的狼王。 柳從之要來了。 他費盡力氣,趕在柳從之身體抱恙時動手,籌謀已久盡在此一舉,可卻愣是沒能弄死這么個病怏子,這人仿佛有九條命,總能從不可能的地方逃出生天。 他也總能從本該不可能的地方出來,給敵人致命一擊。 柳從之三字幾乎已成馮印一生夢魘。馮印豁出去了起義反叛,是連皇帝老兒也不屑跪的人,卻得跪柳從之! 馮印思緒紊亂,忽聽身后傳來一聲叫喚,才回過身來。 “大人。”一名女子俏生生地端立殿中,柔聲道:“時候不早了,您該休息了。” 此女一身藍裙,清艷脫俗,正是海日。宣京城里的流言不假,袁承海袁大人頭上戴了好大一頂綠帽子,綠得發黑。 “現在休息了就不知明天是誰給我收尸了。”馮印神色復雜看她一眼,眼神卻不自覺柔和了些許,如今是非關頭,本非迷戀女色的時候,可海日…… 女人安靜地看著他,神色柔和如水,她出身風塵,閱人太多,故而處變不驚,甚是從容,青樓女子多俗媚,海日媚,卻清,容貌第一眼見恐怕不至于驚艷,但越看越細致耐看,剪水雙瞳黑白分明,目光極柔。 極像馮印記憶里的一人。這人已去經年,如非見到海日,他幾乎已記不起那人模樣。 海日微笑:“那我陪著大人。” 她行至馮印身前,馮印看了她一會兒,忽然伸手,輕輕描摹海日的面頰。馮印一雙手粗糙無比,動作卻是輕柔細致的,海日眼睫動了動,之后安靜地不做反應。 馮印靜了一會兒,道:“我給你一筆錢,若我此番出事,你自己逃吧。” 海日驚訝地睜大眼,“大人……勝負未定,怎能說這種喪氣話?” 馮印瞥她一眼,只沉沉一嘆:“此番是我躁進了。” 他當時打算動手,就有人極力勸他,這不是好的時機,他卻孤注一擲,決意動手。事實證明柳從之染病確實是千載難逢的機會,然而他卻未能把這個局布得好一些,棋差一招,滿盤皆輸。 如今柳從之要來了,而對上柳從之,馮印……并無信心。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柳從之是個多么可怕的敵人,正因如此,他并無信心。 馮印心灰意冷,海日湊近一步,輕柔地替他按揉沒心,馮印嗅到她身上傳來的淡淡幽香,心情忽然好了些許,勝負未定,男兒一生闖蕩至今,為的不就是生死一搏么? 就算如今宣京亂成一團,早前壓得住的如今也壓不住了,人心離散,那又如何?宣京還在他手,他便……還有勝機。 是了,他還可以找一個人商量…… 馮印滿腦思緒,很快拂袖而去,海日立在殿內,目送他匆忙的背影,眼神卻頗為復雜,殿內有冷風穿堂而過,拂過她身側,冷風帶起淡淡幽香,散了開去,海日嗅著這香氣,眼中閃過一絲諷刺之色,過了片刻,閉上了眼。 翌日,宣京大亂。 一夜之間,宣京城內被貼滿“討馮賊書”,信上痛斥馮印弒君罔上,謊報柳從之死訊,把持朝政,妄圖謀國,又歷數馮印為人兇戾狠辣,為除異己不擇手段,斷不可讓此人竊取天下云云。 此書一經貼出,全城大嘩,不管是知道的不知道的都紛紛吃驚,要知宣京昨夜戒嚴,四處都有巡兵,至天亮方休,貼這書的人不知是使了什么神通,才能在這種情況下還把這信貼得滿城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