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國之君_分節閱讀_28
相比薛朝亡國前那個朝廷,除了霍方幾乎沒有能辦事的人,出征都數不出能用的武將。柳從之手下可算人才濟濟,名將如云,也不乏文人謀臣,實是厲害。不過這柳朝要說有多風平浪靜,應也說不上,就這么稍微一窺,四名功勞最著的武將性格各異,馮印刻薄,崔浩然爽直,傅如海陰沉,陸歸圓滑,互有矛盾不說,更是各有打算,將來只怕有得是事端。老話說打天下易,守天下難,正是這個理。 經陸歸圓場,宴席氛圍總算正常,眾人說說笑笑,武人間粗言穢語不斷,文人斯斯文文出口成章,竟也是秋毫無犯。薛寅仍是不時就要被拉出來奚落羞辱一番,也沒法理,拿著筷子埋頭苦吃。他著實是餓得狠了,這菜又著實是珍饈佳肴,甚至強過他當皇帝這三天的伙食,頓時食指大動,什么也顧不上,一心一意地吃。 薛寅皇家出身,但老爹是個大老粗,封地是窮鄉僻壤苦寒地,實在是沒什么貴族氣度,進食姿勢也著實談不上優雅——像他旁邊的柳從之就優雅從容至極,可薛寅的吃相,約莫用兩個詞能形容:餓狼撲食,又或餓死鬼投胎。 這還是個看著斯文秀氣身板細瘦的餓死鬼。 馮印看得嗤笑不以:“哎喲誒,你這是餓了三天三夜?” 薛寅停下來喘口氣,咕嚕咕嚕喝水:“一天。” 馮印刻薄:“怎么不吃好點再上路?誰知道有沒有下一頓了。” 薛寅說:“有一頓是一頓。”而后毫不客氣繼續吃,不再理身邊閑言碎語。 他飯量著實很大,等他好不容易吃完,其它人已經全盯著他了,崔浩然打個酒嗝,一臉驚訝:“原來大薛皇帝竟然是個餓死鬼投胎的……” 薛寅吃飽了,居然也斯斯文文起來,他吃飽了就犯困,故態復萌,懶洋洋的:“飽死鬼強過餓死鬼。” 崔浩然一樂:“是這個理,受教。” 席間紛擾不斷,就這么鬧到半夜,薛寅倒真是吃了個飽足,吃飽了也不吭聲,別人的謾罵嘲諷都接著,不回嘴,漸漸的倒是沒什么人找他麻煩——他是降臣,敗局已定,翻不起什么風浪,也和別人沒什么深仇大恨。就這么居然一路無事地混到酒宴散去,酒勁涌上來,薛寅坐在椅上幾乎要睡著,等著衛兵把自己押回去,不料聽柳從之道:“同我聊聊?” 薛寅打個激靈,半閉的眼睛睜開,“我?” “自然是你。”夜色已深,柳從之神色無一絲一毫疲倦,笑得從容,“大薛寧王。” 薛寅一怔,最終長出一口氣,“陛下有命,莫敢不從。” 章節目錄 第16章 吾皇萬歲 薛寅一點不喜歡和柳從之打交道。 這位傳奇人物是他最討厭的那一類人,面上笑得四平八穩八風不動,話比誰都說得漂亮,內心彎彎腸子已經繞了百十來圈,不是什么好角色,更不是什么好對付的角色,偏偏這人還扼著薛寅的命脈,是個不得輕忽的大人物。 若無柳從之橫空出世,薛朝雖漸近末路,只怕也不會這么快完蛋,至少也不會亡在薛寅手里,時也命也。 柳從之客客氣氣地請薛寅往自己寢宮一側的書房議事。 他手下人辦事效率極快,宣京雖降,但極其混亂,大小事宜層出不窮,亂成了一鍋粥。柳從之的人在極短的時間內硬是控制住了場面,宮內宮外,朝堂軍隊,都梳理得有條不紊。薛寅一邊被領著往柳從之寢宮邊的書房去,一邊暗嘆,人家這是一點沒把自己放在眼里。 也是,如今這皇宮于他與牢籠無異,若是柳從之連這點魄力與手段都沒有,那就不用混了。 書房陳設簡單,設有一方棋案,柳從之褪去戎裝戰甲,作文士打扮,顯得斯文儒雅,頗為年輕。 這人朝堂沉浮十幾年,如今年紀已經三十有五,但就他做下的事情來看,他還是太年輕了,甚至不滿四十。 天下之主,九五至尊,而且驚才絕艷,武力縱橫,甚至相貌還十分出眾,風度翩翩,氣質沉凝,乍一看簡直是完美無缺得要遭天妒,可惜從目前來看,姓柳的一路順風順水,運氣好得仿佛沒有頭。 柳從之在棋案一邊坐下,笑問薛寅:“可愿和我手談一局?” 薛寅又哪有拒絕的余地,只得乖乖在棋案另一邊坐下。他酒勁還沒散,腦子不算太驚醒,上下兩只眼皮簡直要黏在一起,強撐著勉強保持清醒,一面看柳從之落子,一面道:“不知陛下有何要事相告?” 柳從之要真有閑心和他下棋那才是見了鬼了,有話直說好么?大家都省事。 柳從之輕笑:“不急,先下一局再說。” 薛寅只得抓著棋子開始下棋。 薛寅不喜歡下棋——他就不愛做費勁的事,而且北化貧瘠,也沒什么附庸風雅的環境,下棋還是天狼教給薛寅的,這算命的原話是:“皇室子弟,棋都不會下,不嫌丟人?” 薛寅當時不屑一顧,這時卻不得不承認,下得怎么樣還另說,首先你需要會下棋。 柳從之的姿態非常隨意,仿佛就是在與朋友對弈,落子很快,也并不算嚴謹,棋風異常平穩,不殺氣騰騰,也不咄咄逼人,棋招信手拈來,如行云流水一般。薛寅每每抬頭看柳從之,都見這人一臉氣定神閑,面上活似戴了個笑臉面具,一點窺視不出情緒,每時每刻看到這人神情,都會讓薛寅有一種此人成竹在胸無所不知的錯覺,對弈中看到對手這等表情實在是郁悶,薛寅于是埋下頭,不看柳從之,悶不做聲地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