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記得那時候是個月圓之夜。”

    龍王洞這兒是黑漆漆的天空，終年不見天日。陸道人道法高深，就算不見天候，也能憑著堪輿占卜的法術，知曉天時變化。

    “我告訴巫女，大巫師對我們的孩子不懷好心，必須要盡快離開。”

    “她跟你走嗎？”

    “她不信我，說大巫師對她如師如父，還費了許多精氣點起了陽氣挑燈，不會害我們的。她說我一定是聽了什么閑言碎語，以致于產生了誤會。”

    “我們越說越急，幾乎吵起來。”

    “呵，這時候她視圖用柔情打動我，可是我卻覺得越來越礙手礙腳，就像是被藤蔓纏住一樣。”

    “我不想跟她翻臉，就說只是暫時離開，等她把孩子生下來，到時候還可以再回來。”

    “但是她怎么都不同意，被我追問的不行，終于勉強答應了。”

    “她提出了一個條件，要把陽氣挑燈給帶走，如果沒有這個，孩子肯定就生不下來。我只好答應，她說自己一個人去拿，免得惹人懷疑，還跟我約好了要帶走哪些蠱蟲。我見她這么鄭重，就信了她。”

    “然后呢？”

    “等啊等，等到天快亮的時候，她終于回來了。她回來時，神色匆匆，說她偷盜陽氣挑燈時，被大巫師給發現了。我心里憐惜，就帶著幾樣東西，和她連夜就逃出了龍王洞。”

    “就這么逃走了？”我詫異道。

    這，未免有些簡單了吧。

    “呵，你倒是聰明。”陸道人嘆了口氣，道，“可我當時被迷了魂，就跟巫女一路逃走了。寨子里派人出來追殺，哼，我當時就把他們全都給殺了。大巫師被巫女打傷了，沒法子出來追我們。”

    “你就放松了警惕？”

    陸道人嘿嘿一笑，道：“人哪有不輕狂的時候，說實話，只要大巫師不出頭，鬼侍雖然陰邪厲害，但我在龍王洞這么多年，早就把他們的路數摸得一清二楚，根本就沒有放在心上。”

    “當然了，他們很狡猾，隔三差五地就派幾個人來搜尋，然后被我殺了。”

    “日子一天天這么下去，終于到了巫女生產的前一天。”

    本來按照這個趨勢，陸道人會被吸得精氣大損，甚至，可能把性命給丟了。

    “也許是因為離開了龍王洞，咬我的蟲子突然開始發作，它爬進了我的內臟中，鬧得我腹中劇痛無比，然后就吐出了好多死蟲子來。”

    嘎巴，這是陸道人咬牙的聲音。

    “嘿嘿，你想不到吧，那些給我補精益元的蠱蟲居然就在我的肚子里頭，活的好好的呢。我吐啊吐，整整一天的功夫，吐出了五十二條蠱蟲。”

    我聽得頭皮發麻。

    這哪兒是以蠱喂人，分明是以人來養蠱。

    “如果不吐出來，會怎么樣？”

    “誰知道呢，也許是把我給吃光了，以我的血rou作為蠱蟲的養料和載體。”陸道人冷聲道，“呵呵，這時候巫女出現了，她看著我吐出了這么多的蟲子，你知道她跟我說了什么嗎？”

    我心里好奇。

    “她跟我說，我們緣分盡了，然后就走了。”

    陸道人說的平靜，但是我聽得出來，這是他努力壓抑著情緒。

    “也許她對我真的有一分情吧，至少那時候，我渾身虛弱，就像是一個三歲小孩般軟弱無力。如果她要殺我，我根本沒有還手的氣力。”

    我舒了口氣。

    雖然是被騙了，但最起碼巫女對他是有情的，起碼不會讓人太傷心吧。

    “我在山里養了三天，然后就殺了回去。”

    我靜了好一會兒，不知道該怎么說。

    易地而處，如果換做是我的話，會做出什么選擇呢？跟龍王洞是一筆爛賬，被算計，被坑害，兒女柔情成了殺人誅心的利器。

    我會蹉跎很久吧，光是走出情傷，就要好大的努力。

    “這么害我，難道要我忍氣吞聲么？嘿，他們敢算計我，我就要讓他們知道，有些人他們是惹不起的。”

    我心里雖然對他的選擇不太認可，但依然被他的血性給打動了。

    龍王洞一開始為啥要挑陸道人呢？也許是他的修為高，畢竟供養那么多蠱蟲，可不是金丹法師能夠做得到的。也許是因為陸道人是個散修，畢竟沒有門派，所以龍王洞才敢于對他下手。

    畢竟有朝天宮的祖師遺蛻被偷盜的事情在前，這幫人的膽子不是一般的大，能夠做出這種事情一點不出奇。

    我心里一動。

    當年朝天宮出了亂子，不就是一個苗女勾引了朝天宮的幾個弟子么？現在看起來，這手段真的是如出一轍啊。

    “你知道嗎？知道朝天宮的事情？”

    陸道人嘿然一笑。

    “是啊，到底是真是假，誰能說得清楚呢。”

    聽李水河的描述，陸道人殺回了龍王洞，把這兒攪的幾乎是天翻地覆，損失慘烈。但是這家伙也沒有能夠逃出去，反而就在一個茅廬里結舍，龍王洞的人也不管么？

    “我殺了回來，她站在我的對立面。”

    陸道人聲音低沉：“我的要求很簡單，放走巫女，我們找個地方生下孩子，從此跟龍王洞再沒有瓜葛。”

    答案不言而喻。

    “沒事，都過去了。”

    我無力地安慰了幾句，但這對當事人而言，可是刻骨銘心的愛情和心愛之人背叛后的絕望，絕對不是我三言兩語就能夠緩解的。

    陸道人默然不語。

    我知道觸動了陸道人的傷心事，不去催促他，盯著大空洞的邊緣。

    雖說是借助了水火冰蛛的力量來cao縱地焰黑天旗，但是大巫師并不是修煉道法，估計也損耗了不少的精氣神，顯得氣喘吁吁。

    從突兀出現的巖石孔洞往外看去，黑幕撕開了，露出了大片大片的斑痕。

    只聽雷聲，不見電光的浩蕩動靜漸漸地變小了， 就好像是聲勢驚人的浪潮，終究有接近尾聲的時候。現在就是落幕的時候，天幕已經揭開了，但還有一縷縷的霧靄云團堅強地掛在天上，看起來頗為古怪。

    外面不知道如何了？

    廝殺聲小了很多，到底有多大傷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