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鶴堂。

    這座閣樓沒有仙鶴，也不是紫色的，但是在洞天內別樹一幟。

    杜競帶我游玩時，特意帶我去看過。當時他說過，這是當年一位祖師授業解惑的地方， 許多弟子在此聽講，一時興奮。后來這位祖師駕鶴西去，就將這兒改名叫做紫鶴堂。現在的話，是鶴林觀處理事務的地點。

    到了屋子，正要通傳一聲，就聽到門后有人在說話。

    “老公，你怎么會讓李淳去講經堂看書？那幾本典籍珍貴，尤其上頭的批注，更是前輩高人的心血結晶。”

    這是方騰芝的聲音。

    聽到他們在說我，就忍不住豎起了耳朵。

    “他救了杜競。”杜騰空的聲音這么說道。

    “杜競修煉的功法必須歷劫，才有精進。他這次去陰間，就是一個劫數，李淳是他的貴人，才能幫他救他。這么一點回報，并不算什么。”

    方騰芝笑了起來。

    “我也覺得那孩子不錯，有些傲氣，但是謙虛懂禮，所以才反對你把典籍給他看。”

    我有些聽不懂了。

    這么偷聽不對，但是涉及到自己，應該是無妨吧。如果杜騰空他們在說鶴林觀的事情，我自然是掉頭就走。

    “為何？”杜騰空道。

    “我不信你看不出來。那孩子雖然不錯，但是根基太薄。陰門的法術求的是奇和險，跟陰邪沾染太多，容易走極端。”方騰芝道，“聽杜競說，李淳的法術很是不錯，只怕在上頭浸yin很深。”

    這難道不好嗎？

    “術為小道，一昧追求法術威力，最容易影響心智。”

    這話很有道理啊，我從前只覺得陳達志是個修道人，本應該明智懂禮才對。但那廝空有一身法術，偏偏做事那么邪氣，還鉆了牛角尖。他要不是跟我死磕，也不會做出褻瀆四靈，養尸驅鬼的事情，反而害慘了自己。

    現在想想，真的是身不由己。

    “你讓他看道書，他看不懂，反而會被亂了心神，那你的好意也變成了壞事。”方騰芝想了想，道，“依我看，不如把玄骨丹讓他吃下。我看他的根基有些薄弱，精氣也不是很足。玄骨丹是公公當年親手煉的，功效非凡，正好把他的基礎給夯牢了。”

    杜騰空笑道：“玄骨丹是父親當年殺了北海的一頭三百年的玄龜，取精血煉制，總共就十一顆，如今只剩下三顆了，你可真是大方。”

    “這才顯得有心。”

    杜騰空沉吟片刻，道：“讓李淳看書，是父親安排的。”

    “父親？他是第一次跟李淳見面吧。”方騰芝詫異起來。

    杜競父親沉默了下，緩緩道：“父親閉關已經五年了，這次突然出關，就遇上李淳來我們家，你覺得是巧合嗎？”

    “你是說，父親是為了見李淳？這怎么可能？父親他這些年潛心洗去俗緣因果，別說外人，就連我們都不怎么見面了。”

    “我不知道，但他老人家已經活了一百五十多歲，見多識廣，所思所感不是我能明白的。”杜騰空道，“許是跟當年三家的事情有關吧，畢竟這事牽扯極大，就算過去了幾十年，嘿，我有預感，還會惹出風波來。”

    方騰芝道：“我猜不到。”

    “無妨，那孩子秉性淳樸，不是惡人。杜競跟他交好，是后輩自己的事情，我們不要插手太多。”

    “李淳是個好孩子，只是，張家如今并不安分，請香人一脈跟他們勾連很深，說不清楚是福是禍啊。”

    我慢慢地離開。

    到了晚上，杜競來喊我吃飯。

    “你練完功了？”我問道。

    “是啊，這次下去，過了一場劫數。我修煉的功法比較特殊，正好是精進的時候，要趕緊修煉著。”

    杜競嘻嘻笑著，他看著我，突然跳腳道：“你，你？是法師了？”

    我點點頭。

    “好家伙，你這也速度太快了吧。”

    杜競捏著我的肩膀，又捏我的手掌，像是看怪物一樣瞅著我。我拍掉他的手，這家伙就拉著我去見他爸媽，我真心誠意地向他們致謝。

    我能結丹，全是人家的功勞。

    如果沒有處在靈氣充沛的鶴林洞天，如果沒有那幾本道書的感悟和引導，我也是窺門徑而不得其入，不知道要走多少彎路，費多少水磨功夫。這點指引之功，對修道人來說，不啻于救命恩情。

    杜競mama一臉驚奇。

    杜騰空哈哈道：“李小友真是有福緣，能夠一氣呵成，當真是不錯。這是你的自家的修煉，水到自然渠成，跟我有什么關系。”

    見他不點破，我只好把這份感激之情放在心里頭。

    他問我：“小友是幾歲入道？”

    “半年前。”

    三人一起露出詫然神色。

    杜競張嘴結舌，叫道：“你知道我花了多長時間嗎？我從三歲開始入道，三十一年啊？我，我……”

    我也懵了。

    倒是杜競mama贊道：“好，好，難怪公公特意來見你。李淳，看到你，可以遙想當年三家風范，當真是不同凡響。”

    氣氛沉默。

    杜競mama雖然夸著我，但臉色也很古怪，最后自己個兒都說不下去了。

    再怎么粗心，我也覺察到不對了。

    我走的太快了。

    從前沒有參照，我還能嘲笑別人修行慢。

    現在例子就在跟前，杜競出生名門，有父母長輩指點，又在這么靈氣充沛的洞天修行，三十一歲才結丹，聽他的意思，這速度一點不慢。

    那我呢？

    天縱奇才？

    我心里苦澀，有問題，有大問題。

    杜競低聲道：“爸，道門中有人修煉這么快的么？”

    “沒有，從來沒有。”杜騰空肯定道。

    我吞了口唾沫，問道：“道門歷史上那么多前賢大德，就沒有那種一日千里，天賦異稟的奇才么？”

    杜競mama搖頭，道：“李小友，道門中的確有一夜頓悟，從此超凡脫俗的前輩，但那是厚積薄發的結果，不知道積了多少功，攢了多少德。”

    我有何德何能？

    良久，杜競父親看著我，緩緩道：“李小友，我有一句話給你，修道是一個水滴石穿，登堂入室的過程，好比登山，不能一蹴而就，需要緩步慢行。走的急了，快了，一個不穩，就會從高山上摔下，不啻于跌落深淵，摔得個粉身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