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

    心神一清，如同甘霖灌頂。

    好東西啊。

    這個青色玉磐外頭刻著我看不懂的符咒，應該是出自大師之手。我就這么盤膝坐下，待在廊下，靜靜地聽著經書洗練心神。

    嬌聲清脆。

    晴娘應該是出自水鄉，一口吳儂軟語十分的悅耳。

    我豎起耳朵，才發現這經文我居然聽不懂。

    我心里奇怪，雖說這年頭的官話跟后世的普通話肯定大不相同，但落在筆端，應該是繁體字才對吧。知道這本經書是伍真人的手書，我就想一睹真容，現在居然聽不懂？

    白骨骷髏站在外頭，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心口。

    我一愣，就閉上了眼睛。

    不去聽經書之聲，聽不懂，越是想弄清楚，心里越亂。唯有靜心，漸漸地，就有一絲絲的經文之義鉆入腦海，洗滌心神。

    這感覺，玄之又玄。

    渾身輕飄飄的，像是從身體這個樊籠里脫身出來，周圍的世界變得黑漆漆的，似乎充滿了無限的可能，和危機。

    有了上次使用全黑之眼的機遇，我心里一動，黑暗滾滾，如同潮水在涌動著，然后就像是一道白光閃爍者，開始變幻出各種奇妙的色彩。青，紅，綠，黑，像是一個個碩大輕盈的泡泡，又像是一條條的柔和曲線，不斷地逶迤而走。

    奇妙旖旎，變化無端。

    毫無壓力，整個人如同一根鴻毛扶搖而上，直上九天。

    天外冥冥。

    到了上頭，身軀盤旋著，再也無路可去。按照道家的說法，這就是去往天外，再往上，就是神仙之境。我要是出了頭，道行不夠，立刻就會被無垠虛空打為齏粉。

    腦袋一空，就發現自己回到了身體中。

    周圍很安靜，似乎蟬鳥之聲都能清晰聽到。

    感覺自己有所不同了，但又說不出來。最大的感觸就是心靜了，自從下到陰間，縈繞心中的焦躁和憂慮，全都沒了蹤影。

    我睜開眼睛，有個婢女靜靜地守著，低聲道：“先生，您醒了？夫人吩咐我候著，若是您醒了，就去花廳喝茶。”

    他們都走了？我竟然毫無察覺？問一問婢女，這才發覺自己竟然坐了有兩個多時辰。我心頭驚詫，感覺就是神思遠游的一會兒功夫，竟然過去了這么久？

    經堂落了鎖，我只好先行離開。

    晴娘給我泡了茶，沖我盈盈一禮，歉聲道：“先生，夫君性急，行事多有莽撞。若有失禮處，還請寬宥。”

    “夫人客氣。”

    我一點不怪罪。

    徐長宗可是一個大官，是鎮守一方的大員，換到后世，起碼是市長那個級別。他能對我客客氣氣的，就已經讓我受寵若驚了。

    “先生海量寬宏。”

    晴娘笑了下，就跟我說起了徐長宗的事情。

    這人雖然是個書生，但是胸有計謀，在沙場上立下了赫赫戰功，護衛一方，后來索性就領了武職。我心里嘖嘖，那家伙一副冷面模樣，沒想到還是個熱血男兒。

    “你們怎么到了觀城？”

    我趁機問出了心里的疑惑。

    想要離開觀城，最起碼要知道這兒的前世今生。這座城池坐落陰間，但徐長宗他們一群活人，卻活在一個死氣沉沉的城鎮中，怎么都透著古怪。

    “觀城是福省的邊陲，南頭有高山，那頭就是南疆，有百族聚居。圣上年幼，南邊的百族就有些蠢蠢欲動，經常無故侵犯掠奪。”

    原來觀城是在福省。

    我是從浙省下來的，這么一說，黃泥甲馬跑了半天，原來是往南邊來了。

    “先前鎮守觀城的將軍在開放邊境貿易的時候，被人刺殺死了，朝廷懷疑是南疆有jian人趁機作亂，就派了夫君來鎮守，順便調查將軍被刺的事情。”

    聽起來很平常，沒有什么奇異的啊。

    我想了好一會兒，依舊是不得要領。晴娘繼續說著，徐長宗到了后，加強守備，開拓民生，是百姓交口稱贊的好官。

    我咳嗽一聲，問道：“夫人，觀城就沒有什么怪異么？”

    怪異？

    晴娘搖頭。

    “我身體有恙，夫君不讓我煩心，甚少提及這些事情。”

    我心里一動，徐長宗既然有查案的任務，肯定把這兒摸得十分清楚。我想得到更詳細的信息，還得著落在他的身上。

    說話間，就見一個青衣玉面的書生邁步進來，一個道人跟在后頭。漁陽道人看到我，呵呵一笑，道：“小友，可有什么收獲？”

    才過去一夜，連稱呼都變了。

    我也呵呵了聲，說：“略有心得。”

    漁陽道人落座，道：“昨日我那小徒追了出去，說是見小友本事高妙，有心請教一番，不知道小友可曾見到？”

    我搖頭。

    “道長說笑了，你們出生名門，我只是一個野廟小修，哪里能夠高攀。”

    “學無先后，小友不必自謙。”

    我心里納悶，這廝今天這么捧我，又在窩著什么壞心思？

    徐長宗坐下，道：“妖邪詭異，難以尋找。漁陽道長愿意在將軍府邸結廬一座，日夜看護，直到夫人能夠平安生產。”

    我心里一跳。

    這家伙打算在將軍府常住，這么說起來，他的目的就是昭然若揭了。

    他在等嬰孩出生的那一日。

    漁陽道人呵呵道：“老嘍，眼力不行了，雖說看出了妖邪，但不能尋根究底。不想還是小友看出了夫人的病癥所在，真是羞愧啊。”他竟然站起身來，對著我躬身拜了拜，道，“學無先后，達者為先，當受我一拜。”

    我幾乎跳起來。

    前倨后恭，肯定有問題。這家伙一副眼珠子長頭頂的樣子，我心里雖然反感，但也能理解。換做我是一個高道，一個比我低了兩個境界的毛頭小子跳出來對自己指手畫腳，我心里也不會痛快。

    但這過了。

    事有反常。

    一個身影閃了下，就攔在了我前頭。

    白骨骷髏就這么站著，把我們兩個給隔開了。

    漁陽道人眼神閃爍，我心里立刻明白，這廝剛才的確在搗鬼。

    “沒事……”

    我剛問出聲，眼皮子就是一跳，白骨骷髏整個人突然一下子就向后栽倒，仿佛被抽盡了氣力，就這么無力地摔倒在地上。

    我趕緊去扶著。

    手一摸，感覺這家伙渾身都冰透了。

    死，死了？

    不對，白骨骷髏本來就是一個死人，怎么還會死？他現在這一副面貌，也不過是披著一張人皮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