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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愿意聽?”胥禮道,“還是聽吧。諸位方才說的很多話,本座也不愿意聽,但出于禮貌還是聽到了現在。” 在場元老面上掛不住,原本想走的也都規規矩矩地正襟危坐,元老雖然有斥責宗主過失的時候,可太上宗主輩分又高了一截,太上宗主無過的時候,他們該低頭還是得低頭。 胥禮叫人將椅子放在牧遠歌旁邊,左右站著的人群自發往外退,都不由自主地望向他,只覺得好像從沒有這般直接地打量過太上宗主,也從未聽胥禮一次說過這么多話。 那是十多年前的事情。 經胥禮空靈的聲音娓娓道來,牧遠歌思緒飄遠。 當年他是長生劍宗弟子的時候,也是宗主之位的有力競爭者之一,除了他之外,剩下的兩人,一個是同為祖師弟子的胥禮,另一個是當時宗主的徒弟阮慕安。 胥禮就不用說了,天賦異稟,各方面都出類拔萃,待人接物無可挑剔,既厚道又重情重義,還不拘小節,除了從來不笑以外,幾乎挑不出毛病。 阮慕安這人毛病就多了,看起來溫文爾雅,說話也十分中聽,跟誰都能打成一片,能利用的時候毫不含糊,他能讓人無形之中被擺布還不自知,那時候牧遠歌只覺得他是個心術極高的能人,雖然不待見,但還是承認其過人之處。 但后來發生了件事,徹底扭轉了他對阮慕安這個人的看法。 那時他們幾個剛從劍試大會上回來,門口有個貌美的婦人上前來拉住了阮慕安的手,讓他救一救兒子。阮慕安如避蛇蝎似的御劍而起,哪來的瘋婆子,讓他們都別理。 牧遠歌還笑他純真,后來發現事情并不簡單。 那女子是背著個男孩上山來的,她跪在長生劍宗門口三天三夜,滴水不進,求宗門救人,那男孩病重垂死,九歲大,記憶嚴重衰退,兩眼空洞無神。 那段時間宗門上下都怪怪的,阮慕安更是千叮萬囑讓他們不要理會那婦人,如果她單純只為救人,自有藥堂長老幫忙,如果藥堂長老也救不了,那他們誰也愛莫能助。 牧遠歌進進出出發現那孩子她娘堅決不進門,他路過藥堂聽說,那孩子的病需要同源的血,也就是孩子的親生父親的血為藥引,就有一線生機。 關于那女子的身世和來歷很快就傳遍了長生劍宗,據說九年前,長生劍宗有位阮姓弟子十六歲下山歷練,跟個擅醫的女子有過一段情,那女子雖比他年長,卻久居深山,不懂人情世故,女子懷了他的孩子,而那阮姓青年到時間便回了宗門,絕口不提曾和邪道藥醫之女□□之事。 那女子也是個剛烈的,既然郎無情,她也賭一口氣,硬是九年不上山。 因為那孩子生了怪病,萬不得已之下,她才背其上長生劍宗,無論如何只求救兒,她把所有藥材都背在身上,就連搗藥的藥杵藥缽也帶了,一應俱全,就差一碗血! 而那個阮姓青年不是別人,正是阮慕安。 阮慕安不認舊情人,更不認親生兒子!一碗血就能救的親生兒子,他不救! 更讓牧遠歌瞠目結舌的是,阮慕安不認親,宗門卻并沒有苛責他,那段時間阮慕安好像一下子從他們年輕一輩中脫離了出去,周圍總是跟著這樣那樣的長老、甚至太上長老,跟他打交道的人全都高了一個輩分。 而胥禮和步峣被家里長輩看得很嚴,難得膳堂吃飯的時候碰到,也都說長輩讓他們別管別人家的家務事。 然后他們不止一次遠遠看到,被長老們簇擁著的阮慕安神情痛苦,形銷骨立,茶飯不思,日漸消瘦,眉宇間和眸子里卻多了深沉,漸漸的找上門來罵他的長老們,全都開始安慰他。 那女子依舊跪在門外,很勉強才愿意咽下些流食,主要喂給兒子,而那男孩奄奄一息,阮慕安在劍宗內擺出一副痛苦又深沉的表情,從早練劍到晚上,扎進藏經閣學秘術,據說劍術突飛猛進,過往的長老們都在說他能以大局為重,為長生劍宗著想,必成大器。 牧遠歌也讀了這么多年圣賢書,常聽人說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就這個順序最好都不要顛倒,但教他這個,罰他抄這個的人,卻都對阮慕安的行為表示贊賞。 那孩子隨時都可能沒命,他娘白日面如縞素,夜里以淚洗面,哭得一雙美眸都要瞎了,九年沒妨礙你前程,只求一碗血。 全宗上下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不去管別人家的家務事。 牧遠歌沒有長老告誡他別去管閑事,他跟著阮慕安,早中晚跟著,見他人前一個樣,人后偷偷吃東西。 第一次見他偷吃,牧遠歌還以為自己看錯了,第二次,第三次,一次比一次大口,牧遠歌忍不了了。 阮慕安趁著鬧大之前趕緊叫停,道:“牧遠歌!別來妨礙我!” “妨礙?我想幫你救你兒子,你說妨礙?你是真不愿意救,那你裝什么裝!” “你……”阮慕安眼里冒火。 “你還記不記得,以前你說過,會讓你的兒子拜我為師的?”牧遠歌也不是來指責他的,道,“我救我未來徒弟,你趕緊放血。” “你這個……”阮慕安當著眾人的面,什么也不能說,他劍術突飛猛進也不是他的對手,被捶到吐,想勸架的長老們看他吐出來的東西,臉色相當精彩,但又不好怎么說,畢竟再難過也不可能完全不吃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