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節
聽風聲,他就知道,顧蕓的輕功已登峰造極,他追不上。 這一路上,顧辭淵都聽著那個瘋女人不斷地在抱怨。 “嘖,真是太重了,吃什么長大的這么重,怪不得飛不快?!?/br> “要不是蕭憑那個臭男人害我懷了孕,我也不至于就拋下他跑了。呵,努力真是沒有白費,倒真是讓他中了?!?/br> “不過也是,那些日子我都招架不住,沒有你才不正常?!?/br> “你也別怪我,當初那臭男人若是知曉你的存在,必然會用你困住我,可我才不愿一輩子困在王府里當他的金絲雀?!?/br> “江湖才是我的戰場。” “他受了傷不能再領兵出征,那我便替他去到邊境守著,也是一樣的,也不枉費愛他一場。” 顧蕓很快就到了王府外,她抬眼打量著,感慨道:“十幾年了也沒變啊……” 她收起回憶,帶著人飛進了院里。 “臭小子,當娘的也只能為你做這么多了,過些天我還得回北境,北邊那幾個部落不安分,我不放心,今生有緣再見吧。” …… “阿淵?你怎么了?”唐時語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他抓住那小手,靜靜看著她,若有所思。 顧辭淵養傷的這幾日,蕭憑僅來過兩次。 一次是看看他醒了沒,父子二人見面的情形與前兩次驚人的一致。顧辭淵冷淡地看著蕭憑,而蕭憑也沒把顧辭淵放在眼里。敷衍地關心完,了解了情況,就又走了。 還有一次,是來找唐時語,他告訴她,已經和昌寧侯府那邊打了招呼,唐母同意讓女兒在王府里暫住一段時間,直到顧辭淵康復。 蕭憑決定認下顧辭淵。 后來的很長一段時間,他過上了近十幾年來最忙碌的一段日子。 他進宮將自己找回了失散多年的兒子這件事告訴了當今圣上,隨后就是上玉牒,入宗祠,封世子等一系列瑣事。 顧辭淵不稀罕,也不在意,因而完全沒有關注過這些事。 他依舊是唐時語一個人的,只屬于她的。他關注的,只有他們的婚事。 蕭憑雖然與他互看不順眼,但顧蕓交代的,他還是認真地著手準備了。 顧辭淵傷好以后,執意要回唐家,蕭憑也準許了。 日子一晃,晃到了冬日。 幾年前,唐時語遇到少年的時候問過他,生辰在何時。少年告訴她,臘月十六。 那時唐時語沒多想,只以為他真的生在冬日。 可是她從未想過,阿淵自小被人遺棄,他自記事起,沒有在父母的羽翼下成長過,又怎么會將生日記得如此清楚呢? 今日又是臘月十六,阿淵十六歲了。 唐府一眾人為他慶完生,他陪著她回了屋。 今日也是大雪紛飛啊。 顧辭淵站在門口,默默地望著院中白茫茫的一片。 “阿淵?” 她在叫他。 少年轉身回房,將門關閉。他站在門口先散了寒氣,等渾身暖和了些,才走到她的面前。 她坐在羅漢床上看書,見他進來,對著他笑了笑。 少年在她身旁落了坐,嫻熟地往她的身上一靠,閉上了眼睛。 “阿淵,你心情不好嗎?”唐時語放下書,手輕輕覆上少年的頭頂,摸了摸。 “嗯?!彼谅暤?。 “怎么了?” “阿語,你可知,今日是什么日子?” 她疑惑,“今日……今日不是你的生辰嗎?” 少年慢慢睜開眼,對上了她懵懂的眼神,突然悲傷。 那眼里的委屈與痛苦,讓唐時語突然有種預感,似乎能猜到她接下來的話,“今日……是……” “阿語,今日是我們的忌日。” 唐時語的嘴微微張大,怔在原地。 她知道自己死在冬日的一場大雪里,她也曾猜過,阿淵或許為她殉了情,但她從未想過,他們是死在同一天的。 她沒問過死后的事情,因為不想讓阿淵總是回憶起那些噩夢一般的記憶。 可是顧辭淵卻突然釋然地笑了,看向她的眼睛一如既往地溫柔,泛著灼灼亮光,“我回來晚了,卻正巧撞上了害你的人,殺了他以后,我就放了一把火,本是想與你合葬的?!?/br> 當時他想著,“合葬”,多美好的字眼啊。 往后他們就能一直在一起了,再也沒人能傷害他的阿語,再也沒人能搶奪他的珍寶, 蒼天給他機會,讓他再睜眼,回到了從前。 顧辭淵從來都不知道自己是何時生辰,那么索性,他便將忌日當作生日,當作新生。 而如今,他終于能坦然地說出那年的事。 唐時語愣了半晌,才幽幽地長嘆了口氣。 “我……我不知那是何時,只知是冬日,臨近除夕。” 她看不到黑夜白天的交替,耳邊也一直都是靜靜的,她躺在床上渾渾噩噩地度日,哪里還有心情去管,又過了多少日? 后來她振奮精神,努力靠感官來分辨白天和黑夜,靠恩人出門采藥的時間來推斷又過了一日,但她卻不知具體的時間。 若是她早知道,或許早就能察覺他與她的淵源吧。 少年將她緊緊摟在懷里,笑道:“如今這樣,足夠了。” 兩人靜靜相擁了許久,顧辭淵突然松開了她,下了榻。 “阿語,你等我一會?!?/br> 少年說罷,便推門出去了。 片刻功夫,他回來了,懷里還揣著什么東西。 唐時語好奇地往他懷里瞅,少年卻在她面前蹲下。 他總是半蹲半跪在面前,仰望她。 唐時語看著少年清澈剔透的眼睛,笑了,抬手摸了摸他的頭,“想給我看什么?” 顧辭淵慢慢吸了一口氣,看上去很緊張。 先是從包裹里掏出來一個全新的小金鎖,遞了過去。 “這是我為你做的,我去銀樓找了師傅學,親手為你打造的?!?/br> 唐時語怔怔地看著他。 少年的喉結上下滾動著,睫毛一直在顫,“阿語,不管我是誰的兒子,我依舊只是你一個人的顧辭淵,這一點永遠都不會變?!?/br> “我孑然一身,一無所有,能給你的東西不多,這你都是知道的,但我卻不想委屈你??伤麄儨蕚浠槭?,皆與我無關,那不是我做的努力,所以我虧欠你?!?/br> “我們的相遇始于這個金鎖,若不是我看到它很值錢,也不會靠近你。我想了許久,能給你什么?!?/br> 少年抬眼,目光柔和且堅定,鄭重其事地說道:“除了這顆心,這條命,還需要一個實物,就是它?!?/br> 唐時語垂眸,小金鎖閃著金燦燦的光,是一只小狗的形狀,和她當初送給他的那個小狗紋飾的發帶一模一樣。 她心潮澎湃。 “這代表我的承諾,表示我對你的忠誠。jiejie,你說阿淵是小狗,那我就永遠做你的小狗?!?/br> 少年羞澀地笑了起來,小虎牙露在外面,看向她的目光一如既往地純粹、炙熱,專注熱烈到全世界只剩下她一個人,再也沒有什么能讓他看進眼里,記在心上。 “jiejie,拴住了你,就別想跑了。” 唐時語紅著眼眶,吸了吸鼻子,捶了下他的肩膀,“我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你突然說這些……” 顧辭淵溫柔地笑著,縱容她的動作。 等她終于平靜下來,他傾身向前,手臂環過她的脖子,為她戴上。 小金狗垂在她胸前,她越看越喜歡。 顧辭淵半跪了回去,抿著唇,從懷里掏出了另一塊。 與方才那塊不同,這個色澤暗淡,看上去時間久遠。 唐時語看著他拿了出來,注意到他小心翼翼的動作,恍然道:“這是……我的那塊嗎?” “嗯,是當初從你這偷走的?!彼麑氊惖嘏踉谡菩模p聲道,“我一直好好保存著?!?/br> 他笑著抬眼,懇求道:“阿語,幫我帶上,好嗎?” 金鎖,也要帶一對的。 唐時語猶豫道:“不如拿去銀樓重新炸一炸,這顏色好暗淡?!?/br> 他笑著搖頭,“不了,這樣就很好?!?/br> 重新炸過,意義總是不一樣的。如今這塊,帶著初遇時的記憶,很好,他喜歡。 唐時語看了他半晌,也笑了。 一塊金鎖,讓他們的緣分有了開始。 關于那段記憶,唐時語早就無法從記憶之海中找到痕跡,但那段回憶,卻深深地印在少年的腦海里,一記就是兩輩子。 * 時間一晃,跨過除夕,到了轉年,康豐十年。 籌備婚禮的這段時間,蕭憑來找顧辭淵的次數屈指可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