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如果跟龍煜提這事兒，他一定會暴跳如雷，他家寶貝兒怎么能像小白鼠一樣接受試驗？可是現在，他巴不得顧明希能立刻成為這樣的小白鼠，畢竟，可以參加新藥的臨床試驗，就意味著多了一分生的希望；畢竟，顧明希的身體已經被化療藥物攻擊得虛弱不堪，又對之前用的靶向藥物產生了抗藥性，能試驗新藥，已經是醫學角度來說最后的希望了。

    龍煜毫不猶豫點了頭，并催促著二期臨床試驗盡快開始，但白主任卻表示，一期臨床試驗還沒有最終結束，新藥研發這種事情來不得半點馬虎，一定要等到一期試驗結束之后才能進行二期，但他也說，這個等待過程大概只需要幾天了，讓龍煜別太著急。

    龍煜回病房的時候腳步前所未有的輕快，到病房門口，門沒有關嚴，他清楚地聽到了顧明希和江昊晨的對話。

    “我還想過在臨死之前要不要為龍煜做一些有意義的事情，但我想來想去，不知道應該做什么。昨天看你在錄節目的時候唱歌，我還特別犯二地想了想要用手機給他錄365首情歌，以后即使我不在了，他也能每天聽一首。后來再仔細一想，這念頭太蠢了，首先我不見得還有力氣唱這么多首歌，其次我要是真不在了，讓他每天還聽我唱歌，反而是一種最痛苦的折磨，何必呢？”顧明希說著說著長嘆一口氣，“其實我也知道，能為龍煜做的最有意義的事情，就是好好活著，加倍愛他。”

    好好活著，加倍愛他。

    這八個字讓門外的龍煜瞬間就模糊了雙眼。

    里面江昊晨也沉默了好幾秒才哽咽著說：“是啊，所以你一定得好好地活著。”

    他聽得出顧明希說那番話的時候很累很吃力，又說：“你先休息一會兒吧，別說太多話。”

    “晨晨你知道么？我到現在都不敢在他面前哭。我知道他現在繃得太緊，隨時都有可能崩潰，我怕我一哭他更撐不住了。可我自己也快撐不下去了，我明明已經很努力了，可身體根本不受自己控制，越來越糟糕了……你也看到了，我現在說個話都累得不行……”

    龍煜沖進去將他緊摟入懷：“我撐得住，你也一定要撐住，我們又有新的希望了……”

    幾天后，在龍煜各種催促下，顧明希最快地用上了新藥，但此時他已經是強弩之末，虛弱到連話都快說不出了。

    新藥用上一個星期左右，似乎沒看到什么好轉，很多時候他們都要打安定讓他入睡，因為這種時候對他來說，醒著更是痛苦，更是折磨。

    見他睡著，白主任嘆著氣跟龍煜說：“就算新藥對他有效，可能也太晚了。”

    龍煜含著淚：“我聽說靶向藥再有效也只能是讓腫瘤停止生長，使病人癥狀減輕或者消失，生存期延長，但還是無法讓腫瘤縮小甚至消除，更不能治愈，只能是帶瘤生存是嗎？”

    “還是有少部分人的腫瘤會縮小甚至消失的，而且他這情況，到現在都沒有全身擴散，還是屬于局部晚期，只要有縮小，就還是可能手術的。可是……就怕他撐不到那時候……”

    但龍煜堅信他能撐到那時候。

    因為顧明希雖然越來越虛弱，但眼里一直有光，他相信他的求生欲和意志力。

    因為新藥一直在用著，山泉水調配的腸外營養液也一直沒有停過，顧明希雖然沒有明顯好轉卻也沒有進一步明顯的惡化，他相信新藥和山泉水都各有各的作用，能讓他撐到現在，也就能繼續撐下去。

    因為他每次為他的病情起卦的時候，那個姓麥的大師給出的結論都是樂觀的，他相信他不會錯。

    還因為納什教授手部的傷已經痊愈，他需要在加拿大再做幾臺手術才能確信自己是否能繼續做特別精細的手術，他相信他很快就能為顧明希做手術。

    就這樣到了北京時間的520，戛納電影節的頒獎典禮。

    章文翰導演、顧明希編劇并主演的《罪默》入圍了戛納主競賽單元，顧明希當然是沒法親自去戛納，眼下差點連支起身子看直播都做不到。

    他坐不住，只能倚靠在床頭依偎在龍煜懷里，龍煜一手摟住他一手還要幫他使勁按住腹部。

    他是等到快要揭曉影帝影后和最佳影片的時候才叫醒他的，可他還沒看兩分鐘就有點往下出溜，喘息聲也是有氣無力，越來越虛弱。

    終于等到最佳男演員獎項的揭曉，當開獎嘉賓念出了顧明希的名字時，龍煜完全沒有之前現場見證顧明希柏林封帝時的那種欣喜若狂。現在戛納影帝也拿到了，他該為他高興的，可他高興不起來。

    屏幕上頒獎嘉賓和主持人還在向大家解釋著新晉影帝沒有到場的原因，身旁的顧明希已經嘴角噙著一絲笑意睡過去了。龍煜摸著他唇邊那抹笑，突然很擔心他就這樣一睡不醒了。

    但他很快又給了自己信心。

    之前他曾經趁顧明希狀態還不錯的時候讓他自己起過一個卦，測戛納是否能夠斬獲影帝，當然他在讓麥大師測卦的時候并沒有提到戛納，只是說想測一卦看是否能在某個比賽中獲最高獎。

    麥大師給出的結論是能拿到最高獎。

    現在這個卦也應驗了，不就更能說明他和顧明希能白頭到老那個卦也能應驗嗎？

    果然很快就有了好消息，先是納什教授主動給龍煜打來了電話，說他確定自己的手已經完全恢復了所有功能，做再精細的手術也沒有問題了，讓把顧明希的檢查結果拍照發給他看，在看了結果之后他表示，只要新藥能在一定程度上縮小腫瘤，他就敢做手術。

    當然，這樣的手術也是一種賭博，勝算并不大。

    但龍煜愿意再賭一把。

    納什教授還說，能去加拿大找他是最好，但眼下將顧明希帶到加拿大太不現實。如果龍煜能解決醫生跨國參與病人手術的手續問題，他可以帶著一助趕到這邊。

    龍煜立刻找人辦理相關手續。

    緊接著顧明希最新一輪的檢查結果也出來了，顧明希結腸的腫瘤果然有一定程度的縮小，不再緊包住血管。

    龍煜沒敢在顧明希面前哭，卻是抱著龍睿大哭：“你看，我就說過他眼里有光，我就說他會撐到峰回路轉的時候的……”

    很快納什教授就帶著助手順利到達，再要進手術室之前，顧明希卻覺得還有大把大把的話想跟龍煜說，可他說不了太多話，也沒有時間讓他把所有想說的話說完。

    最終他只是很溫柔又很鄭重地在龍煜臉上吻了一口，同樣很溫柔又很鄭重地跟他說了一聲“我愛你”。

    從確診復發之后，這三個字他對龍煜說了太多次，每次他覺得自己可能醒不過來了之前，都會跟他說這句話。

    就算不能活著出手術室，留給龍煜的最后那句話也一定必須是“我愛你”。

    第72章 終章

    手術室外, 龍煜在漫長的等待過程中，除了緊盯著門口“手術中”那三個字，就是埋頭看自己手機上麥大師的那句“放心，卦象上看手術會成功”，腦子里有時是前所未有的清醒, 有時又是一片混沌無比紛亂，有時覺得還好手術時間很長，要是很快就出來了絕沒有好消息, 有時又無比揪心怎么這么久了還不出來……

    但他全程都站得筆直, 站姿都沒有任何變化，直到醫生終于出來，他終于聽到那句猶如天籟的“手術很成功”，繃著的弦一松, 他突然就腿軟得站不住，索性直接坐在地上，像個孩子一樣又哭又笑……

    顧明希出了手術室就立刻被送進了重癥監護室，龍煜看著全身插滿各種管子的那人，依然滿心都是擔憂和焦灼, 覺得怎么都放心不下。

    他守在重癥監護室外哪兒都不敢去, 生怕錯過他任何情況。

    醫生和護士每次跟他說起顧明希的情況都是：

    “他已經醒了。”

    “情況挺穩定的，就是身體很虛。”

    “這陣兒當然會很疼, 但做完手術的病人都會有這個過程的, 你別太擔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