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可她向自己開口要,他便只得把玲瓏骰子從腰間解下,將它攥在手中,猶豫半晌后才遞了出去,王綺抬手接過,想再說些什么,但最終嚅囁了幾下也沒開口,起步饒過林業明就要離開。 林業明側轉過身子,想立刻跟過去,但齊家女兒的灼灼目光卻令他僵住了步子,喉結上下滾動了下,表情糾結痛苦起來。 卻見王綺突然停下步子回轉過頭來,他的心劇烈跳動著,腳步不受控制的就移動起來,對上王綺帶著些哀默的眸子,心里更加酸澀。 王綺立身持手,望著林業明的眸子,“瑾瑜,可否替我租輛馬車。” 幾乎是毫不顧及的,林業明道:“我備車送你。” 王綺看了眼站在墻邊的齊家小姐,見那小姐冷笑著打量著他們,不猶的提高了心氣,拒絕道:“無需如此麻煩。”但念及自己的處境又猶豫著說道:“我記得林府前街便有一家車馬鋪,只是我身上沒有銀銖……” …… 王綺坐在租來的裝飾雅觀的馬車中,心思還沉浸在方才那情勢劇變帶來的陣痛里,如今她家族離散,夫家結了新的婚約,這般情勢真是與江清平當年遭遇相似。林家不可能再關照她,她上門就是自取其辱,如此,在顧十七聯絡前必須要討好依附著江清平了。 王綺絞著手帕,來不及再傷懷,趕緊思索籌謀起來,江清平趕她下馬車顯然是動怒了,往常他動怒就半月不見人影,還會變著法的折騰她一陣,要是再被鎖在院子里,顧十七怕是難以將她救出了,當務之急,還得趕緊主動去向江清平服軟做小。 如此想著,王綺急急的掀開車簾,向那馬夫說道:“改去燕子樓。” 那馬夫聽著如花似玉的小姐要去青樓楚館那腌臜地,一時僵住了身子說不出話來,而后才磕巴的應了聲“誒”,調轉起馬頭來。 王綺放下車簾,又有些后悔自己太急躁,那燕子樓不是什么好地方,自己如何去得。但轉念又一想,需得今日就將他的氣給順了,否則他郁結于心,明日就要把她鎖起來折騰。 …… 燕子樓曾經名滿乾國,是前朝勛貴們交際之所,在這里一擲千金是常事,曾有詩傳“乾都銷金窩,動擲千萬鎰”。樓里姑娘更是乾都一絕,或輕盈柔媚或溫雅解語,都是燦如春華皎若秋月的傾城佳麗。只是新朝初建,樓中并無尋花問柳的恩客,昔日熱鬧繁華之所如今格外寂然冷清。 內樓梨花間里,江清平已然醉的俯了半個身子在案幾上,秦月娘放下琵琶走到江清平跟前跪坐下,抬手拿過桌上的酒壺,命小丫頭撤了下去。 江清平蹙了蹙眉頭,冷聲叫著:“袁灝。”袁灝上前欲扶起他,卻被他一手揮開。 “她……”江清平按了按痛楚的胸口,“她可回了侯府。”竟是還存著份希冀。 袁灝自從效力于他的帳下,從未見過他這般消沉痛苦,一時心疼自家侯爺的緊,但還是據實稟報:“沒有……” 江清平自嘲般笑了一聲,“早知如此……”,最后音調里夾雜進了心酸。 秦月娘縱然是心思機靈,溫柔解語,此時也知道江清平心中驚濤駭浪般的苦楚是她撫平不了的,便只坐在一旁并不敢說話。 秦月娘長的與王綺有幾分相像,江清平醉的有些恍惚,盯著秦月娘看了許久,竟將身邊的秦月娘當做了王綺,只見他抬手緊緊捏上了秦月娘的雙肩,聲音顫抖:“在邊疆時見不到你,日思夜想做夢都是你;把你攏在了身邊又見不得你不快活,生生把你推給林業明。王綺,你可知我對你的一片心意。”他低頭自嘲一笑,“從頭到尾被傷的都是我,我是活該對你用了真心。” 秦月娘生在市井勾欄里,早就看透了世間男女情、事,但看到江清平眼眸中的那片癡心,也不免心中動容。 袁灝上前幫秦月娘解了圍,江清平也不是完全失了理智,放開秦月娘后晃了晃身子,吩咐到:“回府吧……” 袁灝應了“是”,就要上前扶著江清平離開,江清平驟然站起來,一下子酒勁上頭,眼前也迷離起來,只見朦朧的視線里,梨花木雕房門被緩緩推開,王綺的玲瓏倩影模糊的出現在眼前。 他抬頭揉了下額角,恍惚間確認自己看錯了人,將身子搭在袁灝身上,就想饒過眼前的女人出門去。 才虛浮的走了一兩步,就覺右手手臂被一雙柔荑扯住,隨后就被圈禁了一片柔軟里,他還來不及低頭看清,就聽見一熟悉又溫柔小心的聲音道:“清平,你可還在生氣?” 他低頭睜了睜眼,努力的將那女子的面容看清,幾乎是一瞬間酒就醒了大半,他只覺自己的心突然劇烈的跳動著,原本虛空的腦袋瞬間被充盈起來,對上她那又小心又委屈的濕潤目光,呼吸猛地一滯就呆在了那里。 袁灝見到王綺也是詫異,又見自家侯爺方才還十分苦情,現在就只知道呆看著,不免著急提醒道:“侯爺,是王綺小姐來了。” 江清平這才從驚詫的情緒中掙脫出,取代而來的是巨大的喜悅。 他低頭緩了緩神,壓抑住因喜悅與驚詫幾乎顫抖的聲音,抬眸看著王綺道:“你……怎么找到這里來了。” 袁灝暗暗咬牙,自家侯爺真是醉了酒蒙了心,王綺小姐來找侯爺又作那副委屈小心的姿態,自然是來求和的,侯爺重得佳人得償所愿了,不趕緊拉入懷中好生表白寬慰一番,竟還能問出那般無關緊要的話。 這邊王綺以為江清平是氣她進這腌臜地,一時暗暗后悔不該又惹他不快,但自己已經伏低做小了,此時只能繼續委屈道:“我腦子一熱就跑來了這里,我實在是……怕你一生氣把我趕出侯府。” 她謹慎的看了一眼江清平的反應,見他睫毛抖了抖,面部上生起笑意卻轉瞬即逝。 她的心放了叁分,又溫柔軟潤道:“清平,我已經沒了家族庇護,就像當年的你一樣……現在我只覺這蒼茫人世就只留我一個人,今日我下了馬車很怕你會趕我離開侯府,若是你要我走我只能去地下追隨族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