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上當
方玉蠻被撞得不輕,卻一聲都不敢吭,一手撐著跪坐在地上,一手撫著鈍痛的右肩輕輕按揉,神情有些恍惚。他看到門外那個身著湛藍色長衫的男子,看到了他的長相,與秦子贏書房里珍藏的許多幅畫軸上的白衣男子一模一樣,他知道那個男子是秦子贏深埋心底的人,不許旁人靠近那片竹林,不許府里人穿青綠色衣裳,想必都是因為那個畫軸上的白衣男子。 叁個月前,秦子贏突然派人傳話過來叫他搬離秦府,給了他足夠生活叁輩子的銀兩和房屋地契,將東苑這些男人都一個個的遣散了,說他們今后就不再是老爺的人了,娶妻生子也好,另尋良人也罷,都與秦府再無瓜葛。 方玉蠻是最早入府的,他來時,東苑還是他一個人的東苑,后來男人漸漸多起來,叁年間有人入府有人離府,只有他自始至終都受得秦子贏寵幸,因為他乖巧聽話,不該說的從來不說,不該問的從來不問,不會恃寵而驕,更不會毫無自知之明地去觸犯秦子贏的霉頭。方玉蠻記得兩年前有個男人訂做了一身青衣,欣喜地穿上新衣服去找秦子贏,卻不想秦子贏竟因此勃然大怒,命下人當著眾男人的面扒下了他身上的衣裳,打了五十大板扔出秦府,從那以后秦府上下再也無人敢用青綠色布料。 方玉蠻還記得,叁年前在避洪逃荒的路途中第一次見到秦子贏,秦子贏坐在高大豪闊的馬車里,掀起車窗上的錦簾遙遙看了他一眼,那輕擰的劍眉,深邃如浩瀚夜空的黑眸,宛如刻刀雕刻般的硬朗輪廓,深深地印在了他的心里,第二日便有人找到他的叔嬸,說是要買下他,他便被嬸嬸賣到秦子贏身邊做了小廝。他其實有些不明白,像這種疏洪截流之事,不應該是朝廷派人來做的嗎?后來才漸漸察覺,秦子贏似乎是在河里找尋著什么。一個月后他隨秦子贏回了奉天府邸,之后成了他的男寵,入住東苑,再后來他得了秦子贏的允許,可以進入正院的書房,一日無意間窺見了秦子贏坐在書案后,凝眸注視著案上的畫軸,連他走近了都沒有發覺,那是一個仙人之貌的青年男子,白衣勝雪,站在畫中,伸手輕觸著懸掛在側的金絲鳥籠,方玉蠻竟然覺得,他的眉目間與這畫像上的白衣男子有幾分相似,心里兀地翻江倒海。 “我送你出去。”無影朝他走來,清冷道。 “多謝無影大人。”方玉蠻站起來,恭敬地向無影行禮。 秦子贏答應幫他找到被叔嬸賣掉的小妹,方才的那番話,是做戲,亦是真假參半的心里話,但在見到錦瑟的那一刻他就自行退縮了,方玉蠻自知甚明,秦子贏這樣的天之驕子,不是他所能妄想的對象。 錦瑟平日里端莊周正,連走路都是慢條斯理的,現下大步流星,舉步生風,秦子贏都要加快著些腳步才能追趕得上,眼見著那道湛藍色背影沒入了西廂房,秦子贏緊跟其后地踏了進去。 兩個小不點趴在客室的圓桌上玩玩具,正詫異著爹爹怎么風風火火地回來了,見到秦子贏瑟兒就趕忙從凳子上跳了下去,挺直了小身板嚴肅地喊了一聲“父親”,簡兒放下手中的風車跟著站立過來,微微躲在瑟兒身后,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有些迷茫,有些害怕。 “瑟兒,帶著弟弟出去。”秦子贏開口道。 瑟兒應了一聲便拉著簡兒朝門外走,簡兒拖著拽著不肯就范,瑟兒偷偷在他耳邊掩著說了什么,簡兒便捂著嘴嘻嘻一笑,聽話地跟著他走了。 秦子贏可是無遐顧及這些了,話一落下就匆匆地進入了臥室,見錦瑟木然地坐在床邊,隨即走了過去。 秦子贏一在錦瑟身旁坐下,錦瑟就向旁邊移了移,秦子贏緊跟著貼上來,錦瑟再移,再跟,再移,兩人一句話都不說,只一味地重復這孩子氣的動作,錦瑟直移到靠著床柱,躲無可躲了才停下來,撇過頭不愿看他。 望著他這別扭樣子,秦子贏眉眼間掩不住的得意與笑意,略帶幾絲促狹地問:“醋壇子打翻了?” 半個月沒與秦子贏說過話了,錦瑟此時慪著氣,更是不想與他講話,被他調戲,只一言不發地離開床榻,走至花格窗前。 秦子贏不緊不慢地起身,悠悠跟過去,站在他身旁道:“早知道你這般大度,我就不該把玉蠻他們遣走,留在府中還能與你做個伴不是?” “你!”錦瑟羞憤地抬眼看他,見到秦子贏高高揚起的唇角,濃郁的笑意在他眼底蔓延,眉梢眼角都笑開了,半點不加藏匿,愣了愣,才發覺是激將法,自己上了他的當了。眨了眨眼睛,有些理虧地垂下頭,怏怏地嘴硬了一句:“誰管你。” 秦子贏伸手將他擁入懷里,伏在他耳邊輕笑,聲音低低的,仿佛只說給他聽:“只服你管。” 錦瑟順從地貼過去,將厚重又好聞的林木香氣嗅了個滿懷,柔柔地將半張臉埋入他的頸窩間,鼻頭冷不丁地酸澀起來。他實在太喜歡這個人的懷抱了,溫暖又寬闊,絲毫沒有毅力推開。 那晚過后的第二日,錦瑟驚覺褻褲上印了幾絲血跡,慌忙去找了陸青河,結果被陸青河劈頭蓋臉地訓斥了一頓,可他又不能解釋,明明是那個惡人強行逼迫的,下手沒輕沒重,倒是把過錯都推到他身上了,一時羞憤又委屈,見到西廂房的床榻上還殘留著偷歡的印記,錦瑟愈加懊惱,隨即將床褥從里到外換了一遍。當晚早早地回了正房,有意無意地摸到了秦子贏的枕頭底下,拿出了一方絹帕,上面的展翅黃雀繡得栩栩如生,宛如要撲騰著翅膀從中飛躍出來,可錦瑟卻將絹帕攤在手上,呆呆坐在那里,渾渾地失了神。